深入下城区，这里与我战斗过的地方处于同一高度，然而风格却大相径庭。周遭的建筑紧密地挤压着，房屋与房屋好似砖块一样垒起。中间仅有不到一人宽的缝隙，室外几乎无法通行，只能循着建筑内原有的走廊和楼梯行走。
积木拼起的立体迷宫，暗无天日，没有边界，是方舟绝对无法穿越的地形。
叶连接了网络，将地图呈出。于是我带着少数同伴，走在前头开道。
义眼中渲染变亮、实则无光的走廊看不到尽头，这里我为了探路，和后方成员拉开十几米的距离。
“那个……异界降临者阁下。”
不知何时，代号都图的执行官跟到我身后，犹豫着开了口。两人凑近的举动有些显眼，但还谈不上奇怪。
这个距离，能看到男孩茶色的短发和深黑的瞳孔。他露出一抹忧色，看眼神却像是在思考遥远的事。
“叫我‘局内人’就好，怎么了？”
“局内人、局内人……真是个怪名字。啊，不……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冒犯的！”
这家伙也有一副充满魄力的模样，这时候对话起来却冒冒失失的。
“别在意。”
我随口回道。
“原来你还蛮好说话的嘛。”
结果立马被这么说了。不然呢？
“你是有事要问吧？”
“呃，没错。”都图低下头来，额前的茶发一晃一晃的，“你的世界……有神存在吗？”
有吗？
神是宗教里的概念，是人捏造出来解释未知、寄托信仰的。
当然没那么简单。
这个问题展开来能说上一本书，不过——我仅仅遵照常识，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闻言，都图的表情有些复杂：“这样说来，只有依靠神才能抵抗的危险，在你们那里也不存在喽？”
“差不多。”
“总、总之，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详细说说你的世界吗？”
“你要听什么？”
“什么都行，越多越好！”
“一个人讲的话，会累。”
“那我也说说我的世界好了，轮流来如何？”
“嗯。”
我的心思被吸引在这片灰白的废墟中，这时候接受太多无关的信息，确实会累。只不过，稍微聊聊也没什么。
……
那是个人类更加孱弱的地方。
险恶的、不讲道理的自然界，难以耕作的土地，肆虐的疾病，使人们时刻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他们的生产力尚不发达，知识也由于传播成本的原因只由少数人掌握，至于社会的发展……却与我熟知的历史规律不尽相同。
只因神明张开羽翼，投下庇护之所。
“你见过神吗？”这是我在提问。
“不，怎么可能见过啊。即使是模糊的沟通，也只有被选中的人能够办到，除此以外的人们只能奉上信仰，然后等着见证奇迹。”
“被选中者？”
“每名神祇的庇护范围都不同，我们就是按照这个来划分地域、成立国家的。不同神之间展现的奇迹也好，对沟通者的要求也好，都有很大差别。
一般来说，被选中者都是信徒里极度虔诚的那一类，他们各自向自己的国家传达其神明的要求，本人也要遵守严格的行为准则。”
“‘识见者’就是你的国家对沟通者的称呼吧。”
这个词他之前有提过好几次，要说用法的话，好像都是形容他自己。
“……这么说也没问题。”
“你看起来可不像是‘虔诚的信徒’哦。”我陡然念道。
都图似是没反应过来，身形一顿，结果在幽长的通道里落后了我几个身位。
“何、何以见得？”
听得出他在故作冷静。
“只是感觉。”
我实话实说。
刚来到任务世界时，都图虽然总喜欢把神挂在嘴边，但念叨得多了，反而听不出几分敬意，而更接近某类口头禅；包括现在谈话时对神客观的态度，都和我印象中的信徒有不小差别。
所谓印象中的信徒，是指上一次任务里“怪物”洗脑的那群家伙，尤其是疯狂的红眼病——这话我可不会说出口。
“总之，你既然没有反对自己是被选中者的说法，又承认不是信徒，想必事情存在例外吧？”
“不不……我哪里承认了啊！”他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你觉得不妥的话，当然不必勉强回答。”
“这种事……算了，对异界降临者隐瞒也没有意义，反正在外面的人看来都只是故事而已吧……”
“洗耳恭听。”
好像不自觉地，占据了对话的主导地位。
回归讲述。
与都图的家乡地带紧密联系的、冠号为“智识”的神明，其原本选择的沟通者，是一名和都图一同长大的女孩子。
顺带一提，都图真实的年龄和此处身体相同，都是十四岁。
之前有说过，沟通者除了须虔信神明外，还要恪守某些特定的行为准则。为此，世俗的王国哪怕倾尽全力，也会助其满足条件。
然而，“智识”之神的沟通者，要“遍历诡诞之景，尽识奇巧之物”。可偏偏，被选中的女孩，目盲而且腿脚不便。
若她生来如此，倒也好办，因为从一开始就不符合条件的人，没可能被选中。但她其实是在某次历那“诡诞之景”的旅程中出了事，才从一个四处周游的行者，变成了被供奉在庙堂之中的圣女。
本来，一切就这样结束了。神明会更换人选，献身者的亲属则受到终生的照顾——你问本人？一旦神的注视抽离，她毫无疑问会死。
但史无前例的事情发生了。
……
“就是说，现在是你，一个完全不信仰神的家伙，在履行着‘识见者’的职责，然后回去把你看到听到的一切都说给那孩子听？”
“没错。”
此处请注意，信，和信仰，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词。我们通常说自己相信科学，但若换成信仰科学，这话就变味了。
所以，虽然神的力量普遍存在，但在都图的世界里，依然存在着少数不信仰神明的群体。
他继续说道：“我之前告诉你的，是几年以前发生的、人尽皆知的事——我不是信徒的部分除外。但后来的发展，就连我自己也想不通了……”
“哦？”
“现在的我，是可以沟通神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