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燕几道手忙脚乱地操纵着，“怎么回事？这些机枪都发疯了。”说到“发疯”两字，他忽然意会到了什么，扭头盯着夜月，“不会是你这丫头在搞鬼吧？是了，我想起来了，如月说过，你有读心术，你会改变人的思想。这些不会都是真的吧？”他警觉地盯着她，身体自动做出了防备的姿势，打算夜月一有异动，他就跳机逃亡。他却没有想过，夜月若是真的改变了他的想法，那么，他根本就不会再有跳机的念头了。
夜月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大叫道：“回去，你这个蠢货！”
“臭丫头你说谁呢？”燕几道正待反唇相讥，忽然传来“轰隆轰隆”的异响，一个黑影迅速由地平线升起，就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怪物，转眼间扩大至成为一个浮在空中会飞行的小岛。
“那是什么？”燕几道目瞪口呆望着前方。
“你不是虚拟空间训练出来的时空战士吗？你不是说眼前的一切只是Small case吗？你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什么？”夜月极尽讽刺。
“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燕几道不耐烦地反驳，“那是目前军事研究中的夜明珠——外空母舰，她不但拥有最强大的护罩和比空中堡垒大上十倍的躯体，装载百多架灵巧型战机，还有往返太阳系其他星球进行采矿的超卓能力。掌握了外空母舰，就是掌握了胜利之剑，因为外空母舰的里面，是最安全的地方，进可攻，退可守。问题是，”燕几道话锋一转，“那不是还只存在于虚拟空间吗？为什么会在我面前？”
“因为你的愚蠢和固执！”夜月咬牙切齿地说道，“因为你根本听不进旁人的意见。你这个地地道道的蠢货！”
“喂！残疾人，你再对我出言不逊，小心我把你丢出去。”燕几道也火了。
“你敢！”夜月尖声叫道。
“我有什么不敢？”燕几道恶狠狠地顶了回去。
夜月忽然狠狠地吸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好啊，你最好那样做。看看我那个为你牺牲的姑姑会不会从地底下爬出来找你算账！”
“你说什么？”燕几道心中一震，“如月死了？”
“她若不死，你还能坐在这儿耀武扬威吗？”
如月死了，为了他？
燕几道心头突然一片茫然，一种说不出的忧伤袭击着他的内心。
夜月突然惊叫一声，OV的驾驶杆在夜月的意念控制下自动操作，迅速拉低身子，避开了外空母舰的迎头撞击。
“蠢猪，你发什么呆啊？”
燕几道一惊，慌忙回过神，眼前的外空母舰正以惊人的高速向他们笔直飞来，他已经使出了最高的速度，但是，仍然无法摆脱那朵乌云！
距离近了，外空母舰的每一个细节都映入眼帘：豪华、精致、霸气、完美。
“Perfect！”燕几道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尽管此刻他面临的是生死危机，但眼前的外空母舰实在太完美了，由不得他不开口称赞！他甚至盘算着，如何进入那艘外空母舰，亲自品尝一下驾驭外空母舰的滋味。不过，眼下，他的重点任务是逃亡，最好能够回到“方舟三号”。
OV急速360°旋转，向着方舟三号飞去。
“我们回不去了。”夜月悲怆地喊道。
燕几道的心倏地沉了下去，没错，他们回不去了。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他成了变异人的诱饵，变异人的外空母舰正是想要通过他指引的航道大举进犯“方舟三号”。一旦“方舟三号”接引他的战机，变异人的外空母舰就会对准方舟三号进行毁灭性轰炸。
最糟糕的是，即使他不回去，外空母舰的卫星跟踪仪也可以通过OV与“方舟三号”的传感仪辨测到“方舟三号”的隐匿地。那么，除非是OV炸成了齑粉，否则，“方舟三号”迟早会成为外空母舰的一道美食。
一切都完了！
“完了……”燕几道目光呆滞，喃喃地开口。
“你此刻才知道吗？”夜月刻薄地挖苦他，“你此刻才知道做英雄的代价吗？想玩点花样，就别追求无恙。燕大侠，好好享受你的末世大战吧！”
“你早就知道？”
夜月冷笑。
燕几道勃然大怒：“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早说？这样很好玩吗？”
“你给我机会说了吗？猪头！”
“对不起，残疾人小姐，我好似并未封住你的嘴！”
夜月脸一沉：“你妈没有教你尊重别人起码该懂的礼节吗？”
燕几道仔细看了看她：“你真的会读心术？”
夜月哼了一声。
燕几道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欣然道：“我明白了，你只能用意念控制机器，却无法控制我！”他想到这一点，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夜月气得脸色发青，狠狠注视着卫星导航系统显示出来的外空母舰。一连串的轰轰声响，导弹丝毫无损外空母舰的体表。
“小姐，你在浪费我们有限的武器！”燕几道瞪了她一眼，“一旦我们弹尽粮绝，你休怪我丢下你喂那些怪物！”
夜月脸色变了：“你敢！”
燕几道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走着瞧！”
夜月又惊又怒地盯着他，却也不敢再任性造次。
两人这一场舌战，危机又逼近了他们，外空母舰就像一朵蘑菇云凌驾于OV的上空，圆柱形的乌黑舱底倏然开启，露出十多个小洞，每个小洞射出一架灵巧型攻击机，向他们俯冲下来。
“拼了！”燕几道狰狞着狂叫一声，机炮对准了攻击机正要扫射。OV突然失去了控制，机头向下俯冲而去。
“你做什么？”燕几道恼怒地瞪着夜月，知道OV的变化出自夜月的手笔。
“我不想死。”夜月没有看他，目光紧紧锁住了OV的操控旋钮。在她的意念控制下，OV的机头迅速触着地面，所处的巉岩立时生出分子变异，坚硬的巉岩变成了刚刚调好的石膏般柔软，OV瞬间溶入地内。
与此同时，夜月已经令OV释放出幻影，继续往前飞行，造成OV继续逃窜的假象。
“没有用的。”燕几道疲倦地抹了一把脸，夜月在操控，他的精神陡然松懈下来，犹如一只破皮袋倒在驾座上，“你只能避过瞬间而已，外空母舰会像一条猎狗一样，很快就嗅到我们的踪迹。我们逃不掉的。”
是的，逃不掉的！
从他追击变异人的时候，他们就成了诱饵，不死不休。不，不毁灭不会终止。
现在，他已经全盘了解了变异人的策略。
变异人攻入“方舟三号”的目的，不是为了吃人，而是为了抛出诱饵，把他们引出“方舟三号”追击变异人，然后通过他们的卫星传感仪，发动总进攻。因为，外空母舰实力优厚，却有个重大问题，一旦它靠近“方舟三号”，“方舟三号”必然会接收到外空母舰的讯息，若是“方舟三号”一味避退，变异人想要一举全歼，必然无此可能。
想到这儿，燕几道心若寒冰，变异人之利害，这一次进攻之狠戾，都令他陷入了绝望。
人类，真的要灭绝了。
那么从此，地球将出现什么局面？还有，当变异人吃尽这个时代的人类之后，必然会设法回到过去。以变异人的神通广大，他们一定可以找到穿越之路，到时候……
他恐惧得浑身颤抖起来，他真的无法想象，当这样的怪物出现在古王朝，出现在他没有穿越到21世纪的时候，他会吓成什么样子，囡囡会吓成什么样子！
若是他竟然要眼睁睁看着囡囡成为变异人口中的食物，那真是比死还要难受一万倍的事情！
天！
“轰轰轰！”大地晃动起来。
灵巧型攻击机的战士果然中计了，集中火力竭力攻击地面上的幻象，OV继续下沉，仿佛要一直沉入到地心洪炉去。
“小丫头，别忙了。”燕几道的声音颓废、苍老，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夜月鄙夷地扫视他一眼，动用意念将舱内的反光镜调整过来，正好照住燕几道的脸。明亮清晰的镜子里，反射出燕几道晦暗、憔悴、一蹶不振的脸，仿佛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他的年龄一下子向前走了五十年。燕几道猛吃了一惊，头顶心似乎灌入一记霹雳，震得他灵魂出窍。
“他是谁？”燕几道骇然怪叫起来。
“是你！老大爷！”夜月冷冷地开口。尽管前景不容乐观，但是夜月始终没有放弃，始终在寻找着最有利的时机。她明知道外空母舰如同无数条具备了最敏锐嗅觉的猎狗正在巡戈，她明知道外空母舰巨细无遗的侦察系统会使OV无所遁形，但是她依然不放弃！
燕几道怔怔地看着夜月，目光中渐渐融入了赞赏与敬佩。这两种感情唤醒了他的争强好胜，他忽然伸了个懒腰：“大梦谁先觉，平生我先知！丫头，你是好样的！与你共同作战，我与有荣焉！让我来吧，你休息一下！”
夜月抿唇一笑，若春花绽放。
燕几道收敛了自己的嬉笑和油滑，认真地说道：“丫头，你真美！”
夜月扭过头，恰好看见机舱玻璃上映出来的自己的嫣红的脸蛋，和微微上翘的唇角。或许下一秒，他们就将奔赴死亡，但是奇怪的，她的心里一点儿也不害怕。相反，她感觉到的是甜蜜和宁静。有一个事实像春天里一株嫩芽悄然钻出心田：只要是和燕几道在一起，死亡也是种享受！
十六岁的夜月微微吃了一惊，这个本来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的事实，却在这个生死关头被她自己坦然接受了。爱情，这个美妙的词眼，早就绝迹于这个破碎的虚空。若不是她拥有曾祖母赐予她的博大的脑能量，她又怎会知道，曾经有过一个时代，男女之间竟会发生如此绝妙无比的爱恋感觉！
但是，向往归向往，她却从来没有奢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亲身体会，并且拥有。
不，那是不可能的！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曾祖母告诉她，她是靺鞨王朝始祖凤皇的精神碎片，她的存在，只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回到始祖的体内，带着这一世的全部能量，辅佐始祖扫荡一切障碍，尽快完成霸业！
她是没有权利单独存在的！
为此，她感到荣耀，而不是沮丧！
只要靺鞨王朝可以代代兴荣，这一点牺牲算得了什么，何况，若不是始祖，她连这么微弱的存在都不可能拥有。那么，她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
可惜，她回不去了。
可惜，始祖算不到这个时代的巨大灾难！
对于这个，她不是不遗憾的，也不是不惋惜的！她甚至强烈地憎恨过这个时代，憎恨过带来这一切的天蝎部落，憎恨过靺鞨王朝的懦弱，憎恨过姑姑如月的轻率抉择，憎恨过沉睡的燕几道……
但是此刻，她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点小小的喜悦。她不用回去归依始祖了，她可以作为一个独立的存在和燕几道，和这个她喜爱的男人同生共死了。不仅仅是死亡，而是她身体的每一个分子与燕几道身体的每一个分子的亲密结合，永永远远都不分开。
这是不是，就是那个时代中，人类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