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年,一如初见。
叶小小很艰难地睁开双眼,看着病房门口那个老态龙钟的男人,眼睛一如皎月。
“啊,是你啊,你真的来了啊。”
她的声音微不可见,可是男人还是听见了。
“来见你。”男人拄着拐杖走到了她病床前,慢慢坐了下来,行动迟缓又笨拙。
叶小小细细地打量眼前六十多年未见曾经最熟悉如今却是最陌生的男人。头发花白,满脸褶皱,一副圆形老花镜搭在鼻梁上,眸眼深沉,毫无了半丝她熟知的青涩。
“你老了。”她说道。
“彼此。”男人静静地看她,再见面时的那丝道不明的尴尬席卷了全身,半晌才回答道。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叶小小看在眼里,心中苦涩,问自己,请他来见自己最后一面是不是错了。可是,这真的是,最后一面了啊。
她将儿子儿媳遣出病房,这才开口道,“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挺好。”
“你是怎么来的,闺女送你来的吗?”
“是啊。”
“你家老婆子同意你来见别的老婆子啊?”其实她挺怕的,怕打扰了他晚年的生活。
这个问题,过了半晌男人也没有回答。
怎么,难道她真的给他惹了麻烦事吗?叶小小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男人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无奈地垂下眸,一点没变,还是什么都写在脸上。
“她前些年去了。”
叶小小恍然,随即歉意地说,“抱歉。”
“没啥,已经习惯了。”说到这儿,男人露出了进房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宁静得仿佛一汪清泉。
即使鬓发花白,老态龙钟,这个笑容还是晃花了叶小小的眼睛。
他看起来过得很好,很幸福。啊,果然我一点也不适合他啊。果然好羡慕能嫁给他的那个女人。
她在心下这么感叹着,脸上的向往之色流露无遗,同时伴有的,还有一份心酸。
男人见气氛冷场,却始终不知道该说些啥。一直,都是她在活跃气氛吗?男人想说些啥,却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偏头看到床头一罐彩色的折纸星星发起了呆。
“谢谢。”叶小小终于打破了这一方沉静,声音也清晰响亮了起来,连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似乎,确实都是她在活跃气氛啊。男人这么想着,“什么?”谢他什么?
叶小小笑着,“谢谢你愿意大老远地来见我。”
“嗯……”男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总不能说,当他接到她的电话,说自己活不久了时,让他想到了六十年前始终欠她的一次道别。他真的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面对她的,只是冥冥之中,似乎有种力量,牵引着他来了。
叶小小似是突然好起来般,絮絮叨叨地讲诉着这后半辈子的日子。而男人,只是静静地听着。恍若间,似是回到了六十年前。
那个少女,永远挂着黎明般璀璨甜美的微笑。
只小半个小时,叶小小觉得眼皮沉重,睡意难忍。
面对她的突然安静,男人似乎有些担心,“怎么了?可是不舒服?我去唤你儿子和医生来。”说着,他便拄着拐杖起来要往病房外走。
衣摆被一只满是岁月痕迹的手扯住。男人回头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
原来,他们是真的都老了。这一刻,他有些慌了神。
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叶小小动了动嘴唇,似是有话要说,便俯下身靠近了些,以便自己能听清她的需求。
“云……”她在叫他,他转眼看着她,静静得听。
“云……”她看着他,露出一抹满足的微笑,眼神中藏有一分微不可察的希冀,
“下辈子……娶我……可好……?”
男人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微张的唇瓣泄露了他此刻的内心的慌乱。
看见他的不知所措,叶小小苦涩地闭上了眼,不等男人回答,她又说道,仿佛用上了全身的气力,“对……不起,吓……到,你了……”
语落,她扯着他衣袖的手无力地落下,躺在床上似是睡着了一般,眼角似乎还湿润着什么。
男人呼吸加重,颤抖着手去握住那只已经落下的手,“小小……”
此刻,他害怕,又渴望得到回应。
“小小,别睡。”
“该起了,小小。”
“小小……”
他想问问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她为什么会问这样的话?他们有了各自的家庭,互不干扰地生活了六十年。不是说,各自安好吗?
难道这个丫头的话,一直都是骗人的吗?
混蛋。
“小小……”
“小小……”
男人的呼唤一声声地回荡在白色冰冷的病房内。
叶小小走了,尸骨化成了灰,撒在那海里,顺着海风,飘远,连带着云岚的心,飘远。
云岚的手里,握着一只装满了星星的罐子,就是叶小小病床床头的那只星星罐子。这是叶小小的儿子塞给他的。
他说,“你能相信吗?这两个人临死的时候喊的,都不是彼此的名字。我真庆幸,我有一个我很爱她,她也很爱我的媳妇儿。”
罐口的木塞,很紧,云岚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是打开了。塞子下面连着一根钓鱼线,那线上,拴着一只许愿笺。
哆嗦着双手,才是解下了那纸笺,再是轻轻地打开,里面没有什么愿望,更没有什么话语,只有一个数字,“100”。
“啪嗒”
纸笺被泪水打湿,云岚的耳畔隐约响起了两个声音。
“我在你那里,还剩几分?”
“59。”
云岚看着遥远的海平线,纸笺也是被紧紧地捏在手里。
“骗子。”
“骗子。”
“傻瓜……”
“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娶你。”
近百岁的老人,坐在那海岸边,哭得像个孩子……
—☆☆☆这是时空的分界线☆☆☆—
“喂,他还要哭多久啊?”
“哭到,日落西山星满天。”
“月七,你就不能帮帮他们吗?”
月七蹲在云上,抱膝痛哭。
“我还能怎么帮……九世了,我都已经拿钢丝绳捆了,还是断了……呜……我的业绩啊……”
“那个……我这儿,还有一个名额……”
月七“噌”地起身,拽住了眼前华衣少女的领子。
“你是好仙,你是九重天第一好仙,你帮帮我吧……”
“可是那个名额月九预定了。”
“预定算什么啊!他那对有我这对惨吗?啊?有吗!有吗!你让他再等一世,再等一世又不会怎么样!”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晃了,别晃了,通行证,我给你,我给你就是了……你特么的给老娘松手!”
月七被甩下了云层,紧接着一张印花烫金卡扔到了他的脸上……
灵魂通行证。
“音儿,你是最美小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