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淡漠的声音在竹屋里飘了出来，老人在空气里慢慢的由虚化实，右手上淡淡的微光在慢慢的消退，老人负手而立，看着思过崖边的白衣男子表情古井无波。小组屋前炸裂了一个大坑，焦黑的土层上散乱着几片烤焦的碎布。
“不愧是国师，一身化神境界的修为高深莫测，”白衣男子躬身向悬空的老人一拜，看得出来人对于老人相当的忌惮，“国师当年不辞而别，这些年皇帝陛下可是好生想念啊？”
“是吗？”笑意里别有深意，“恐怕对老夫念念不忘的最多的是长公子吧？”
“哦？国师原来如此了解我大哥啊，”方正的国字脸上一脸疑惑，仿佛两人刚刚相识，抬了抬手，带动了腰间的玉佩轻轻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虽然不知国师当年离开帝都的时心情若何，但是大哥他可是心痛得很啊！”
“是吗？长公子在对国家大宗下手的时候，感觉很心痛的是老夫不在场吧？”眼睛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意，“要是国师在场宜宫之变就是国师与国家一门混战，皇帝两方都杀，而不在场就是国师勾结国家叛逆，长公子对老夫还真的是费尽心思啊！”
“没办法，国师的强大不是人力可以比肩的，关键在于国师不看好我们的长公子”来人抬起手用袖子擦拭了一下手中的象笏，“国师不除我们寝食难安啊！”
“公子是到空云山不会就是来跟我回忆曾经吧，”老人面无表情，缓缓地从半空落在了地上，对于四公子老人似乎敌意在消减。
“呸！”土坑里传来一声吐泥，清风顶一头炸毛从坑里爬了出来，上身的棉袍被撕扯成条状，袖口还有几处焦黄的灼伤，一脸虚弱地躺在炸开的土坑旁，四脚朝天道：“什么东西，一道光过来差点把小爷我烤熟了”。
“国师倒是好福气啊，老了过上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反手拿着象笏背起手来，走到清风旁蹲下，用手撩动清风焦黄的头发啧啧啧道：“我们几个兄弟出身贵胄，但是一个个拼得你死我活，老二在西北战死，老五被牵连留在了苦寒的边关，大哥登上了太子之位，就把嫡出的老六打发去老五那，只有我跟老七在帝都，老大变了，老二死了，老六走了帝都就成他一个人的了。”
清风伸出爪子将四公子的手拍开，嫌弃的脸上写着大大的走开两个字，四公子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哈大笑：“国师的徒儿有趣得紧啊，像极了六弟、七弟。”
“要是四公子想过闲云野鹤的生活，老夫欢迎，若是四公子没事，老夫乏了，不送，”老人走到清风面前将直挺挺的清风提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国师就不怕我东方大军围攻你这空云山吗？”四公子站了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褶皱。
“老夫出局了，就没有机会再入局，对于长公子来说权柄已然在握，长公子没必要对一个危险程度很高的人下手，来增加自己的烦恼，”清风对两个人的话题一点也不感兴趣，很无助地被师傅提起来，一脸不服。
“国师并非无法入局，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入局，”很自信，“国师跟江南林家这几年书信不断，恐怕是想培养另一股势力来左右这个天下，入局的人却一定不是国师你自己，你想以天下为局，下完十年前惨败的局”。
“你劫了我跟林家的书信？”老人停下了脚步，一丝微漠的寒冷在悬崖上凝聚，焦黄的青草上很快看得见一滴滴露珠，四公子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把随时刺穿心脏的利剑，危险的感觉像最晃眼的阳光照到不想被照到的地方。
“这倒没有，监察司在一个月前发现林家跟一个很神秘的人多次来往书信，我当时很好奇什么样的反常书信来往会引起监察司的注意，于是我从帝国南京赶往柴桑，顺理成章地找到了这片布下来迷阵的云空山，”冷汗从鼻尖慢慢的沁出来，象笏上的水滴被凝结成了薄薄的冰霜。
“你想得到什么？”沧桑里没有一丝情感，手松开了清风的衣领，清风揉了揉脖子，嘟囔着什么。
“我想得到林家，这些年林家虽然不入朝堂，但是在商界的分量变重了，如果我得到了林家，那么我想在帝都的我与长公子就可以和睦共处了，而林家对国师的忠诚是我所看重的承诺，当然我也可以在许多方面为你的人便利，”四公子见老人松口了，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构想，自信地上前道，“比如扶持林家”。
“这不公平，林家对于你来说只有扶持才可以获利，你只是在间接帮助自己，对有我的局来说没有意义，这不公平，”老人摇了摇头，“对于我来说越不起眼的势力入局，成功引起长公子注意的可能性就越低，你扶持的林家跟我需要的林家完全背道而驰，这不公平”。老人身上的气息弱了下去，四公子感觉这是一个好的契机。
“你可以另开价，”四公子让步了。
“照顾好他，”老人指了指坐在地上的清风，“不能让他死！”
“没有了？”惊讶。清风一脸懵地看着皱着眉头的四公子。
“没有了，他会是这个天下的最大的变数，”老人笑了笑，“既然要布局就要让人看不出来，四公子你怀疑我的实力？”
“你越失败，我越有机会，我无须为你的眼光变差而忧伤，”四公子脸上没有一丝提示性的表情，他对于一个通幽境界的小子不是很在意，帝国之内艳艳奇才何其之多，就算是国师也未必敢肯定独占鳌头，何况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弟子呢，只是他疑惑起来国师似乎在掩盖什么，一个十年前就让人忌惮的人，每一个细微的行为都有可能是对对手的巧妙伏击，他看着坐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孩子充满了疑惑。
“那么我们合作愉快。”
“你到底想对这天下做什么？”
“你应该知道为将者示人以虚，我说了你会信吗？”老人俯视着四公子。
“不会！”
“那么对聪明的做法最好是不说。”
“我们的约定什么时候生效？”四公子觉得事情已然可以结束了。
“你还缺一样值得我信赖的理由，”老人不慌不忙的说着，清风见两人不再理他，就起身到小竹屋里换衣服，他对于师傅的交易没有兴趣，一些山下的事情确实很新鲜，只是他也听不懂，留下感觉太多余了。
“你想要什么样的信赖，”眉头微皱。
“我将我最后的筹码全给了你，不能只是给我一句帮助的空话，货值之道的没有信任就没有交易。曾经我们是敌人，现在你处于以前的伙伴威胁下才找到我，我们没有信任的基础和先例。”
“我需要给他权力还是名声？”
“我凌虚子的弟子不缺才华，这些东西自己去取便是，我所要的是将五公子德迎回帝都，”老人提出了一个另四公子没有想到的解决方案，“林家也不能直接给你，林家支持公子德，公子德与六公子川同出一母，我们可以信任他，而公子德一但到达了朝堂，太子的火力就会被他吸引，而你也安全了，当然我们也乐于朝堂的三足鼎立。”
“为什么？”四公子显然对于第三人回归朝堂很警惕，他越来越觉得凌虚子意图不轨。
“你提携了公子德，那么在长公子看来你们就是同伙，公子德就不可能倒向长公子，你也可以趁机要挟他加入你的联盟，这个时候林家的支持就落到了你的口袋里，而我们有可以信赖的公子德，交易就能够进行下去了。”
“还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
“什么时候开始？”
“我徒弟下山柴桑到林家的时候，”老人的声音回荡在天边，四公子站在思过崖边看着云海茫茫陷入了沉思，烈烈的罡风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他感觉自己正走在一片幻境中，不知何处就是万丈深渊，四公子怅然而叹身影慢慢地虚幻，消失在一片迷蒙里。
竹林，两个老人，冒着热气的开水注入竹杯里，黑色的茶叶舒展开，缓缓地泛出绿色的生命颜色，一个玄衣老人，端起一本茶淡淡的呷了一口，“有点浓了！”
“浓茶才好吃嘛，有味道！”
“林老鬼，我的布局怎么样？”笑意毫不掩饰，将茶杯轻轻放在竹几上，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雪白的胡须。
“妙！妙不可言！”
“公子稷心胸狭小之辈，只要国家一倒下，六公子川势必被逐，五公子德也会受到牵连，其余留在帝都的公子不是没权就是盟友，这里公子成就成为了最大的势力，公子稷是可患难不可共富贵的人，一定会跟公子德翻脸，”老人说得很平淡，仿佛这中间的死亡都只是个数字而已。
“当时你说公子德遇到公子稷会忍让我还很怀疑，现在看来还是凌虚老鬼有眼光啊！”
凌虚子用食指指着林家老人点了点笑道，“不信我？现在服了吧！”
“服！必须服！”端起桌上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白色的胡须上沾染了一滴滴绿色的茶水。凌虚子看着又笑了出来。
“公子成受到逼迫就会向地方要势力，这天下的政治势力都在公子稷手里，于是他只能到地方需求其他助力，这世间除了权，人看重的就是钱，林家这天下巨贾自然要好生拉拢，况且还是曾经还是敌人的势力，化解潜在的敌人是极其高明的，”林家老人显得很激动，“一查就发现了隐居的国师，公子成就坐不住了！”
“小易，你还是个事后知啊，”凌虚子打趣道。
“我是没你聪明，”林易对此也毫不以为耻辱，坦然承认了，“什么都算到了！”
“唉~谁又能算无遗策呢？”叹息，“清风是我这一生唯一的遗策，我在世上再无亲人，我对公子成说的最重要的事确实是真的，他才是我的牵挂啊”。
“你真的舍得将你的宝贝徒弟丢到山下去吗？”林易也沉默了，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凌虚子的犹豫，“这天下只有庸人才安全，对于才华绝艳的人都是坟场啊！”
“我有要做的事情，我不得不让他来承受这些不该他承受的，”凌虚子将茶杯里的茶缓缓喝完，他感觉很为难，“小易我没有要求过你什么，这次你一定要把这小子命给我保住，我不想我死后没人给我埋骨！”
“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不说我也会做，”林易点了点头，又面露难色道，“天下何其复杂，保住自己都是问题，保护另一个人又谈何容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我不怪你，我只能怪我自己，在到达终点之前我已然无法回头。”凌虚子点了点桌面沉声道，
“算了不说这个了，”林易摆了摆手道，两人陷入了沉默，风轻轻地吹起两个苍老的灵魂，白色的发丝不是颜色的单纯，而是一种褪色，是用时间洗去的证据，
“你说那个娃娃亲算数吗？”突然凌虚子一脸邪魅地看向林易，林易感觉自己被一只豹子盯着了。
“算！就怕你徒弟没有本事，打不过我家孙女，”一脸傲气，面色红润。
“你自己都不相信吧！刚刚你躲在竹屋后面偷听我跟四公子谈话，那小子的修为你瞎了看不清吗？”凌虚子一脸鄙弃道，眼睛里充满了得意之色。
“是我承认那小鬼确实比我家孙女高了一个大境界，但是打架输赢出来都不是由简单的修为决定的，”林易强词夺理道，“我家孙女可是聪慧过人，打那小子分分钟的事情！”
凌虚子呆呆地看着林易吹胡子瞪眼睛地大肆表演，林易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自己就像被当成非正常精神症状患者看着一样，林易讪讪地闭嘴说，“打不过”。
“你说这样就让他抱得美人归是不是太便宜他了？”凌虚子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一旁面瘫了的林易，“要不我们给他加点难度？”
“老夫亲自出手，”林易白了凌虚子一眼，捋了捋袖子。
“你可真的是要老脸，一个无待境巅峰的老不死，打一个通幽的小辈，”凌虚子对于林易的想法见怪不怪了，“清风在我空云山上野习惯了，让他在林府里也野一野”。
“林家的戒律比你空云山严格多了，”热水再一次注满了林易的茶杯，吮吸了一口热茶，“就怕林府永无宁日啰”。
竹林上暮日低垂，清风坐在思过崖边上打了个喷嚏，感觉一股凉意从背后升起，“莫非是又有人想害我，”手指碰到焦黄的头发黯然神伤，“太丢脸了，被打了还不知道为什么”。清风暗暗发誓要保住自己的毛，他不想再狼狈地从坑里带着炸毛的头发爬出来。手上的真气不觉间变强了一分，新的蓝色长袍在鼓荡的气流里膨胀，一声咔嚓打断了清风的遐想。
“我要加一句，我要保住我自己的衣服”，蓝色的长袍散开，清风看着破碎的衣服石化了，右手托起下巴呢喃着“会不会是师傅准备的衣服质量有问题，老是破开”。
“那是你的问题！”一道身影出现在思过崖上，清风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将散开的的长袍胡乱的束在身上，忙乱之中清风的衣服像极了包子，头发依然是焦黄色的，莫名有一种喜感，恭恭敬敬向凌虚子一拜，“师傅！”
“衣冠不整见尊上，罚！”
“是，弟子领罚。”打蔫了的清风，回答起来颇有些有气无力。
“我过来是给你送东西的，”凌虚子右手一捻空气，碎开虚空，一件白色的长袍，一把长剑出现在清风手上，“这衣可无视无待境界一下的全力一击，这剑乃是如意通灵之物，只要你够强就可以驾驭它”。
“嗯？”清风看了看那长剑，来了兴趣，“要多强？”
“也不强，你若是可以徒手开山断流，这剑在你手中也没用了，”语气淡淡的，清风却听出了弦外之音，这剑不适合强者。
“师傅常说无功不受禄，师傅授我宝衣，传我宝剑，所谓何事？”清风很清楚这个老头从来都很坏，正所谓反常有妖，昨天晚上来一次就要逼迫自己下山去打架，今天早晨来一次思过崖，自己莫名其妙被烤焦了，这个时候来这里让清风不得不浮想联翩，清风打了个寒战，看着笑意很浓的师傅。
凌虚子淡淡地开口时，清风感觉自己又多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