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720200000075

第75章 宜配天子

太子凌政是一个白痴儿。六岁时,凌政突患伤寒,高烧不退,六名御医会诊,均束手无策,两日后,烧退,凌政亦变得痴痴呆呆,十几年下来,仍与六岁光景的孩童无异。

锦绣山河,权势滔天,确实诱惑人心,然而,当此风雨飘摇之际,只不过是镜花水月、泡影烟雨。皇太后仍将我看作是懵懂无知的小小女孩儿,以此引我走向权势倾轧斗争的漩涡。我却早已不是她眼中乖巧的女孩儿,断然不会陷自己于硝烟弥漫的斗争前沿。

我深深一吸,慨然而望,敛容道:“是的,阿漫不想要。阿漫从来不是利欲熏心、慕远虚荣的女子,只想一生老死一方小小天地,自得其乐而已。”

皇太后苍老的眸中约略有一丝敬佩,森然而问:“你还是不能忘怀西宁怀宇?”

我不卑不亢道:“此事与西宁怀宇无关。”

她无奈叹道:“你真的嫌弃政儿?”

我低垂了螓首,沉默不语。良久,铿锵道:“太后,任何一个心怀姻缘美梦的女子,都不想嫁给一个如同白痴的夫君,然而,我更不想只身陷入皇家内苑,成为锦绣屏风上永远无法飞翔的凤凰。”

皇太后深深动容,赞许道:“难得你年纪轻轻,不慕虚荣、心思刚正,看待世道如此透彻,老婆子不得不佩服。哀家也不需要你立即应允,且回去仔细思量吧,五日后答复即可。”

“太后——”我急急地叫道,仍想断了她的念头。

皇太后严厉地打断,挺直了身子,不容置疑道:“天色晚了,回去吧。枫儿,跟姐姐一起回去。”

她握住凌枫的小手,轻轻拍着,温和而严肃地看着她幼小的孙儿,语意坚决,令人不由胆寒:“往后,世上没有凌枫,只有端木枫,你听清楚了吗?”

一句话,决定了凌枫往后的命运,皇太后,向来善于操纵旁人的命运,即便是寥落至此,仍是不改初衷。残阳如血,斜射在她苍白的脸上,仿佛泼上淡淡的血水,充满了血腥之气,骇人心魄。

凌枫低了头,复又抬首,恍若丝毫不懂其中的含义与阴谋,灿烂地笑道:“枫儿明白。”

只有我明白,凌枫也已不复单纯,幼小的心中,定是多么苦涩与悲凉,或许还有,愤恨!

五月初二,唐容一峰携高明、刘铁虎、王泽、黄毅驻四位总兵齐聚扬州,觐见皇太后与太子殿下。

五月初三,上官豫十万精兵驻扎于扬州东郊,入城觐见皇太后与太子殿下。

五月初五,以唐容一峰、马赫连为首的一众江南官员,拥立太子凌政为凌朝帝君,延续国祚,改明年为晋扬元年。从此,扬州凌朝与洛都兴朝隔江而治。

在那微风送凉、宫灯耀亮的龙吟殿,凌政身着四合如意暗花绸蹙金四团龙袍,一身夺人眼球的贵气明黄,端正地坐在宝座上,双脚却隐隐地抖动着,那张竭力严肃的脸庞,掩饰不住一种痴痴傻傻的愚昧与惊慌。

旁侧,是雍容华贵的太皇太后,大红织金龙凤纹袍服,发髻上白玉嵌宝寿字金簪,端正威仪,不着喜怒。

登基这日已是答复皇太后的最后一日,早早的便修书一封,让下人送到龙跃行宫。我不想再见姑奶奶,该说的话,俱已写在素笺上面。哥哥们随我的意愿,假若姑奶奶以严酷手段逼我就范,他们绝不会贪生怕死。

热闹的街上有人奔走呼告,不知叫嚷着什么。城中似乎洋溢着一种振奋人心的情绪,不知是为凌朝国祚在扬州的延续,还是秦扬河“烟花慢”酒楼的开张。

绛雪选址于秦扬河岸,购下一座酒楼,于今晚首次开门迎客,最引人入胜的噱头便是:洛都荭雪楼花魁花媚儿首次登演扬州。

陆舒意邀我到场祝贺。话说她原不会亲自赴场,只因她已和花媚儿琴瑟相交,相知甚深。

十里秦扬,从扬州城南穿行而过,乃扬州城五百年来“繁华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夜幕降临,秦扬两岸华灯璀璨,各式楼台鳞次栉比,飞檐漏窗,雕梁画栋。靡丽柔波上桨声灯影,无数商船昼夜往来河上,更有华美画舫凌波,轻歌曼舞,丝竹飘渺,文人才子流连其间,佳人故事留传千古。

天朝易主,兴族铁血,民生艰苦,黎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而江南佳丽地,仍旧笙歌燕舞,风流自在。

华灯初上,我们款步行走在秦扬河北岸,每过一家高门酒楼,便有男女热情招呼。两位锦衣华袍的锦绣公子,自是他们眼里挥霍千金的纨绔子弟。

秦扬河南岸,青楼红绡,楼台飘莺,成为江南猎艳首选之地。

秦扬河北岸,酒家林立,浓酒笙歌,成为歌女艳炽天下之所。

不意间已来到“烟花慢”,匾额高悬,门庭修葺一新,大堂高阔气派,红柱耸立,灯火煌煌。堂内人头攒动,美酒飘香,时有吆喝之声灌入耳际。

大堂西侧,丝竹之声不绝如缕,圆形高台之上,几个娇俏女子曼曼轻舞,衣香鬓影,引起阵阵赞赏之声。

绛雪引我们来到二楼的雅间,珠帘叮咚,纱幔流垂,宛然绣阁风情。内里鹅黄纱帐高高挽起,梨花木桌椅精巧舒适,两侧角上摆着风华正茂的盆景,嫣红芍药与娇媚月季各闹绿枝。小二摆上酒水与各色瓜果,轻声退下。

陆舒意扫了一圈,唇边微抹笑意,赞叹道:“姐姐心思奇巧,这雅间精致雅静,让人留恋忘返呢。”

绛雪面扑春风,歉意地戏谑一笑:“三楼的大包厢会舒适一些,软榻上铺了上好锦缎,可躺着歇息呢,可惜都客满了,两位爷多多担待。”

陆舒意笑道:“绛雪姑娘太客气了!”

绛雪美眸中闪过一丝光亮,恍惚想起什么,随意说道:“对了,端木小姐,要是早两日来就好了,说不定能见到抒阳呢。”

心口一窒,绛雪是何用意,我自是清楚。

陆舒意疑问道:“唐老板到扬州来了么?这会儿还在吗?”

绛雪雪白的脸上闪现一丝甜蜜的笑意,仿佛意有所指一般,叹道:“歇了一个晚上就走了,就是来看看我这酒楼筹备得如何,好像是前往浙州了。”她不着痕迹地看我一眼,笑容灿烂,“我去跟媚儿说一声,你们先待着,啊!”

陆舒意会心一笑:“姐姐忙去吧!”

想起答应过唐抒阳的某些话……罢了,此次他行程匆忙,自是顾不上了,再者,我原也不想与他有何纠缠。

“阿漫!阿漫?”

恍惚听见陆舒意唤了两声,我回过神,只见她奇怪地看着我,似有担忧:“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轻轻摇头,苦笑道:“没事,忽然想起我们和西宁怀诗在洛都东华大街上……也不知道西宁怀诗身在何处,是否安好?”

陆舒意轻松笑道:“无需担心她,流寇围攻洛都之前,她早被爹安全送到浙州的亲戚家避难了。”

“姐姐,端木小姐。”

远远地传来一声轻快的娇呼。转眸望去,一个翩跹女子细步款款而来,仿佛水上凌波;一袭烟水色广袖抽丝纱裙,袖口木槿花粉嫩翩然,摇曳生姿;明黄丝绦轻轻挽在双臂上,松松垂于俏然后背,楚楚动人;曳地裙摆流丽于地,仿佛裙曳六幅湘江水,曼妙而明艳,勾人心魂。

陆舒意拉着花媚儿坐下,满眼惊艳,啧啧赞道:“妹妹当真是光彩照人啊,今晚一定名满江南。”

两人皆是绝色佳丽,陆舒意婉约、天赋大家闺秀之端庄,花媚儿柔艳、巧于花影重楼之妍姿。我附和道:“是啊,今夜呢,花媚儿一定迷煞全扬州城的男子。”

“在两位绝代佳人面前,妹妹怎敢造次?”

我奇道:“对了,酒楼为何取名‘烟花慢’?”

花媚儿嫣红的脸上抹了一种陶醉的神色,娓娓道来:“扬州烟波淼淼,柳枝婀娜,记得小时候,一到烟花三月,柳色掩映,柳絮纷飞,真真儿‘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恍如穿行于濛濛烟雾之中……”

“就是烟花咯!那‘慢’字如何解释?”陆舒意支颐笑问。

突然,楼下爆发出一阵喧叫:“花媚儿!花媚儿!花媚儿!”

楼下如云宾客一拨儿站立,一拨儿坐着,却异口同声地唤花媚儿出场,每一张脸孔都洋溢着兴奋的表情。我抿唇笑道:“花媚儿这三个字,已经传遍扬州城了。”

花媚儿淡淡地扫了一眼楼下疯狂叫嚣的宾客,不屑道:“这些逢场作戏的男人,就是要让他们等等。再陪姐姐说说话儿。”

“去吧,好些时候没听你弹唱了,想着呢!”陆舒意柔柔一笑,善意地劝道。

我好奇道:“待会儿唱曲儿吗?唱什么?”

花媚儿神秘一笑:“待会儿就知道咯!先去了,等我回来!”

我们目送着花媚儿身姿高雅地款步而行……倏然,灯火熄灭,整个大堂暗沉一片,惟有人影重重。众多宾客骂声一片,叫嚣不止。霎时,全场寂静,鸦雀无声,只见大堂正中的楼梯上,两盏大红灯笼护送着一个白色人影缓缓步下阶梯,登上圆形高台。流红的火光辉射在她光可鉴人的脸上,冰冷的脸庞慢慢浮现出一抹清淡的笑意,笑影嫣然。

惊叫声霍然响起——

“太漂亮了!”

“扬州难得一见的绝色啊!”

“江南一二十年间再无此等冷艳之色!”

“洛都花魁,果然不同凡响!”

“十多年前,二十四桥的花飘飘也不及花媚儿的艳光四射。”

“对,江葭也不及花媚儿的妍姿媚态。”

叫好声、惊叹声此起彼伏。心口一阵咯噔,娘亲……

我找过大哥,大哥告诉我,二十年前,大哥的母亲因病过世,爹爹与原配夫人虽不恩爱,但也相敬如宾。过了一年,江南两大巨富一同看上二十四桥瘦马江葭,各不相让,多次发生流血冲突,声称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爹爹眼见此事发生在扬州,假如再闹下去,势必不可收拾。于是秘密接来娘亲,问她意愿。娘亲泣言,宁愿长伴青灯古佛。

爹爹深为感动,宴请两家巨富,恩威并施,终令他们罢手。半年后,娘亲嫁与爹爹,为续弦夫人。然而,此等均是秘密之事,外人并不知晓,只道江葭远走他乡,遁入空门。

陆舒意握住我搁在桌上的手,黑暗中朝我温柔一笑,似是安慰。其实,我早已不怪花媚儿,也早已释怀,娘亲是何出身,又有何关系?在我心中,娘亲比任何望族女子都要高贵。

我们所在的包雅间置极好,正对着圆形高台,四周皆暗,惟有高台两侧灯笼漫红。

花媚儿端坐在圆凳上,手上一把琵琶,眸色宁和,信手拂去,清瑟之音流泄而出,白玉指下轻挑,清韵叠出,漠漠流淌于暗寂厅堂之中。

两缕流水般丝弦之音从四面八方袅袅而起,婉转悠扬,与琵琶之音逐引迂回……原来是二楼东西两侧各置一架古琴,伴奏而响,使之整个大堂乐音缭绕,犹如空谷激荡。

歌声清丽而响: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悠扬琴韵拖曳绵长,恍如芳菲四月天,春光烂漫;而这明媚时光只是梦里水乡、镜中幻影而已,掀开那风光的表层,竟是秋雨横斜的幽暗黄昏,天地晦暗,孤涩满怀。

“一介女流,竟有如此胸襟与见地,令人敬佩呐!”

“嘉元帝自/焚清宁宫,凌朝翻覆,唐容一峰仓惶逃奔江南,与马贼、总兵暗中勾结,拥立白痴太子,意欲效仿南宋偏安江南,哼!白痴太子焉能担当摄国重任,简直荒谬!”

“太子无能,就该选贤任能,唐容氏与马贼为求一己私欲,只手遮天,枉顾朝政,必定遗臭万年!”

花媚儿面容冷漠,指下陡然用力,琵琶之音顺势高扬,激起一串尖锐之音,仿佛金铁般肃杀,生硬地震碎那缠绵靡丽的琴音,迫得琴音渐至低回,呜咽不止。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①

花媚儿苍哑的歌声,与琵琶之音丝丝入扣,清旷如寒野孤舟、白骨横陈,苍茫似烟波浩渺、风雨飘摇,激昂若将军狂啸、驰骋沙场……余音呜咽,道不尽胸怀苍生之惆怅,诉不完忧患天下之苦闷。

掌声擂动,震彻堂内堂外。花媚儿盈盈施礼,款步而上,朝我们的雅间走来。大堂再次敞亮,宾客复又喧嚣、喝酒、吆喝、闲聊。

“花媚儿!过来陪我喝三杯。”

阶梯转角处的一个包厢前,一个华服公子张开双臂拦住花媚儿,姿态轻浮。

花媚儿施了一礼,垂下眸子,谦恭而又不卑不亢:“公子抬爱,花媚儿只是卖艺,恕不作陪。”

包厢中走出两个高大汉子,站在花媚儿身后,一副打手的打扮,表情凶恶。

华服公子扼住她的下颌,邪恶地抬起她的脸庞,坚硬道:“本少爷看上你,是你三生修来的福气,你不陪也得陪!”

花媚儿眸光淡定,微微仰脸,丝毫不惧,坚定道:“公子自重!”

华服公子气急败坏地甩手,愤怒道:“你当真不陪?你可知我是谁?”

“哟,马大人的公子,扬州城谁人不知呀!”绛雪快步走过来,语声轻俏,满脸堆笑,娇红色广袖轻轻一拂,娇媚道,“马公子,今儿是酒楼开张的第一日,多谢捧场!来来来,绛雪斗胆,陪马公子喝上五杯,这一桌酒席呢,我请了,好不?”

原来是马赫连之子马英效,果真是纨绔子弟,一副浪荡的败家样儿。陆舒意紧蹙眉心,走上前去,我亦走了过去,站在旁侧观看。楼下宾客纷纷仰头,看着楼上的争执,漠然以对。这马英效平素在扬州城横行霸道惯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你?”马英效耻笑一声,朝绛雪左肩推了一把,厌恶道,“你滚一边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花媚儿赶紧扶住绛雪,美眸一瞪,怒目而视:“马公子,你怎可出手推人?”

“我还打人呢!”马英效轻浮一笑,伸手朝花媚儿的脸蛋摸了一把,嬉笑道,“美人生气也如此醉人。花媚儿,原本呢,你只需陪我喝三杯酒,如今,你须陪我一晚,我才会息事宁人,否则——你这酒楼明日就要关门咯!”

楼下宾客窃窃私语,却无一人上前帮腔。

绛雪气得浑身颤抖,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花媚儿朝旁边的一个小二猛使眼色,刚要开口,陆舒意走上前,语出讥讽:“马公子,扬州城纵然是你马家的,更是天子的,以往是天高皇帝远,任你马家横行无忌,如今,天子就在眼前,你再不收敛,只怕你爹也保不住你。”

马英效倒抽一口气,转身看向我们,眉间厉色汹涌而出。

我站于陆舒意身侧,藐视而望,慨然道:“马英效,果然是淫邪浪笑、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小子。你以为你老爹拥立太子有功,便不可一世了吗?殊不知,唐容氏与四位总兵会怕了你爹吗?再者,上官将军十万大军于城郊严阵以待,你一家老小,还不够一名士兵的杀戮。”

嗖的,马英效淫亵的脸上风云变色,眉间抽起腾腾怒气,愤而凶狠地命令道:“你们——你们是谁?竟敢出言挑衅本少爷,来人,将她们拿下。”

本想以言语激退马英效,使其有所忌惮,既而罢休,不料他如此恶霸、如此愚蠢。几年来,扬州城民对马家早已怨声载道、民声沸反,此时,扬州一跃成为天子之都,聚集着众多高官要员与骁勇武将,马家风光不再,只手遮天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假如这事儿闹大了,于马家声誉极为不利,而这浪荡公子竟然如此愚蠢,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霎时,雅间中冲出来三五个高大汉子,手操银剑,寒光闪烁,杀气顿涌,直逼人眼。

我们四个赶紧退至一旁,靠在围栏上。她们三人吓得花容失色,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楼下宾客纷纷惊慌地逃奔而出,某些不怕死的仍然坐在原位上,惊愕地仰头观看。

马英效阴笑道:“怎么?害怕啦,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瞧瞧,当本少爷是吃素的。花媚儿,只要你答应了,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是不是?”

五六个粗布白衣的汉子突然横站在我们旁边,手握木棍,应该是酒楼的打手。

马英效冷笑道:“哟,看来不动手是不行了!”突然,他森厉地看向酒楼打手,狠狠一瞪,威胁道,“如果你们不想全家灭门,就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一帮打手浑身打颤,面面相觑,一会儿,纷纷转身逃奔而去。

“喂——你们——”绛雪惊叫道。

马英效满意地摸着下巴,狂笑几声,猥亵的目光始终落在花媚儿的身上:“如何?花媚儿,考虑得如何?本少爷可没那么多闲功夫……”

“你没有闲功夫,到酒楼作甚来着?”旁侧的一个包厢里传出一个悠闲、傲慢的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

所有人等皆是一愣,马英效转身看去,但见两个锦衣公子漫步而来,一个身姿略高,玉色布绢高山流水暗纹圆领大袖袍,手持白扇,风度翩翩,一个略矮,玉色布绢秋水长天暗纹圆领大袖袍,脸容略有尴尬。

略矮公子怯生生地瞧我一眼,面容倏然薄红;风度偏偏的公子淡淡地扫我一眼,不复看我。呵,原来是她们,暂且不拆穿你们,看你们如何“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马英效伸手探前,企图抚摸高个公子的下颌,轻浮道:“哟,两个娇滴滴的公子儿,真真貌若潘安、玉树临风……”

高个公子眼疾手快地以纸扇敲掉他的猪爪,怒目圆睁,喝道:“下流!无耻!”

马英效痛得猛烈甩手,呱呱乱叫,惹得楼下宾客哈哈取笑。我们四人皆是抿唇轻笑,陆舒意细弱蚊声:“她们也来捧场了!”

我但笑不语,只见马英效恼羞成怒,眉眼纠结,不期然地,朝手下一瞪:“给本少爷教训他!”

旁侧的高大汉子朝他高个公子走去,凶相横陈,略矮公子吓得瑟瑟发抖,躲到陆舒意身旁。高个公子美眸怒睁,脸颊涨红,似有所惊惧,威胁道:“你敢打我,我将你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高大汉子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突然,他甩手而出,狠狠地朝高个公子掴去……

相较之下,高个公子身姿单薄、纤弱,仅到高大汉子的下颌,然而,高个公子灵巧地侧身闪过,随即横扫纸扇,啪啪啪三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的高大汉子嘴角红肿,血迹蜿蜒,当真痛快!

高大汉子大怒,黑眼倒竖,猛地一记狠拳打过去——眼见就要打在侧脸上,高个公子迅捷地弯低身子,旋转一圈,硬生生躲过他的重拳。因用力过猛,束着的发冠倾散开来,一头乌黑的亮发犹如漫天花雨婉转飞舞……

高大汉子惊呆了,马英效惊呆了,绛雪、花媚儿与陆舒意惊呆了,楼下宾客惊呆了……只有我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呵,高个公子正是妙龄女子凌璇,略矮公子是凌萱。

高大汉子惊道:“是个女的!”

马英效冷哼一声,斜着看人:“还用你说,本少爷早就知道他是女的。”他朝手下一使眼色,立时,两个汉子不由分说地抓住凌璇的胳膊,任凭她如何激烈的挣扎也是徒劳;他晃荡上前,伸出淫邪的猪爪,揉了一缕柔顺的发丝在掌心磨搓着,接着重重地拍了两下凌璇粉嫩的脸蛋儿,淫邪道,“如此国色天香的美人,女扮男装岂不可惜?干脆跟本少爷回府去,让你吃香喝辣,一辈子荣华富贵……”

凌璇满头黑发披散开来,衬得脸蛋儿愈加娇俏动人;她嫌恶地躲开他的猪爪,镇定地吼道:“放开我!听到没有?”

马英效兴趣盎然:“哟哟哟,美人儿生气了——”

“马淫笑,本少爷想要与你交个朋友,不知可否?”

冷冷的声音,隐现着一丝丝的怒气。循声望去,一个黑衣青年缓步走来,身量颇高,身板阔绰,浓眉英挺,脸膛冷硬地抽着,颊边似有一朵自信的笑容。

是他?!他真的来到扬州!只听陆舒意在我耳际轻声道:“他一人,能打得过他们那么多人吗?”

马英效凝神看去,研究着眼前气度不凡的英武青年,冷嘲道:“你是谁?本少爷为何要与你交朋友?”

黑衣青年走上来,朝我微微一笑,眼中星芒闪烁,隐隐的发热。我脸上一热,垂下眸光,避开他热烙的目光。

他走到马英效身旁,猛地一拍马英效的肩膀,言语轻松,略显诚意,好似奉承:“我是唐容啸天,不知可有资格与马公子交朋友呢?”

马英效歪头看他,突然惊醒道:“唐容啸天?唐容一峰与你是何关系?”

花媚儿凑在我耳边轻声地担忧道:“这唐容啸天来的真是时候。”

我低声笑道:“且先看看!”

我举目看去,但见凌璇惊异地看着唐容啸天,眸光雀跃,凝雪脸腮透出红晕;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她转首看我,脸色顿然冷漠,娥眉微蹙。她接触到我的目光,不慌不忙转眸而去,看向唐容啸天,眸中流转着一波波的涟漪,粼粼而动。

唐容啸天哈哈大笑,揽住马英效的肩膀,好似兄弟般亲热,高声道:“唐容一峰正是我爹,如何?可有资格?”

马英效脸上的凶恶表情立马转换为谦卑与奉承,恭声道:“哦,原来是唐容公子,失敬失敬——”

话音未落,只听“哎哟”一声,唐容啸天迅捷地反剪起马英效的右臂,朝下猛力压着他的身体,冷冷地硬了语调:“想跟我作朋友,就要先放了我朋友!”

旁边的打手跨出一步,紧张地叫出声:“少爷!”

马英效不料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弯着腰,呼呼喊疼,脸色瞬间涨得通红,额首冒汗:“你——你朋友——是谁?”

唐容啸天略微施加压力,疼得他直抽冷气,可见马英效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软柿子,靠一帮打手横行霸道。唐容啸天悠闲地威胁道:“这些都是我朋友,这‘烟花慢’酒楼是我朋友开的,如果你想吃得饱喝得香,就乖乖地在这里喝酒,再敢闹事,你走到哪儿我打到哪儿。”

马英效紫胀了脸色,愤愤不语。唐容啸天眉峰一拧:“怎么?不服气?不服气就跟我单打独斗,还有你这些爪牙,一起上!”

无奈,马英效低吼一声:“走!”

闻言,马英效的爪牙不得已收了剑,循序退出酒楼。

唐容啸天松手,整整他的衣襟,微挑浓眉,似是诚恳道:“马公子,对不住了!假如你想出这口恶气,你可以告知家父,家父定会来教训我。假如你要与我较量一番,我随时奉陪。”

马英效愤恨地拍掉唐容啸天的手,抖了两下歪斜的衣袍,睁圆了眼睛,一边后退,一边恨恨道:“唐容啸天,你给我等着瞧!”

花媚儿轻轻施礼,娇细道:“多谢唐容公子出手相救!”

凌璇静静地看着唐容啸天,唇角微勾,一潭清亮的眸水灼灼闪亮。

唐容啸天连忙扶起她,爽朗道:“举手之劳而已。”他转脸看向陆舒意,转而看着我,英眸中情致盎然,略有责备,“嫂子,你怎么和端木小姐……跑这来玩了?万一你们也遇到这种恶霸,那如何是好?”

绛雪笑着插口道:“大家都到雅间里坐吧。”

于是众人来到雅间,一一落座。绛雪自去招呼客人,花媚儿陪着我们。而唐容啸天总是有意无意地扫来温热的目光,眷恋不舍地流连于我的脸上,烫得我颈项飞云暗渡,极其不自在。

凌璇,他从未看过一眼;即使有,也只是羽毛般轻轻扫过。

凌璇恍若毫不在意,关切望我,婉声道:“端木姐姐你怎么了?身子不适么?怎么唐容哥哥一来,姐姐便不舒服呢?要不要先回府歇息?”

唐容啸天猛一惊醒,黝黑的脸膛微现尴尬,腼腆一笑,终于转开目光,端起杯子灌下一杯酒水。

冷眸一勾,我笑道:“妹妹费心了!”我面朝大家,浅笑吟吟,“唐容大哥英豪,为我们教训恶霸,理当敬他,大家一起来!”

唐容啸天浅淡一笑,众人举杯饮下。

凌璇笑盈盈地端起一杯酒,顾盼神飞的清眸蕴起一朵夺人心魄的娇美笑意:“唐容哥哥,洛都到扬州千里迢迢,一路上唐容哥哥尽心尽责、多有照拂,璇儿理当敬你三杯。”

三杯下去,凌璇雪腮红晕乍现,薰然薄醉。她亲昵地看我一眼,那目光,却是微有挑衅,温言莞尔:“百余年来,端木氏女子不让天家女儿,本朝历代皇后多是出自端木氏。端木姐姐天人之姿,乃人中之凤,宜配天子。各位还不知道吧,过几日,端木姐姐就要册封为我皇兄的皇后了。”

众人皆是一惊,惊异的目光齐齐射来。

同类推荐
  • 宫心筹谋

    宫心筹谋

    为了家族,她赌嫁于掌管杀予夺大权的君王。后宫争宠之战历来波谲云诡,风云突变。在众芳吐艳的后宫,冷静睿智的她主动出击,击败群芳,独占鳌头。各怀鬼胎的宫嫔、阴谋不断的宫事、纷争不断的政事,通通状似无意的袭向于她……美人心计尽情演绎。贺颂的夜宴,她一舞惊四座,却让阴谋,诡计离她越来越近。郁盈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受宠,引来姐妹处心积虑的谋害,联合他人害她入了冷宫,夺了她的皇儿。她芊芊玉手掌控整盘棋局,一场宫廷内斗,扭转乾坤。轻笑间,掀起了血雨腥风。初相遇,是群莺乱飞的初春,她袅袅一曲引君入瓮。初入住,是波谲云诡的后宫,她以病拖之避过侍寝。再相见,是高天流云的日子,她美人心计得以宠信。简介无能,请亲们耐心观看!宫斗+心计+宠爱=请亲们多多支持!
  • 泼墨八卦周刊

    泼墨八卦周刊

    周刊在手,八卦我有,宫闱秘事,手到擒来。少年,不来一份?
  • 岚歌

    岚歌

    12岁时,断魂宗里唯一支持她活着的就是无尽的思念,那些如地狱般的日子怎敌他羞涩一笑。多年后的重逢,她站在云端,如女皇般高傲不可一世,而他,却卑微的向她下跪,恳求她放了自己的发妻。那些年少时的美好终是在时光的摧残下消磨殆尽,她又去哪里寻找那消失了的青纯笑颜…
  • 萝莉戏天下:萌宠小米虫

    萝莉戏天下:萌宠小米虫

    穿越很流行,米虫是目标。美男诚可贵,金钱价更高。他是艳绝天下的武林盟主,谈笑间取人性命杀人于无形。她是穿越千年的一缕孤魂,好吃懒做扮猪吃老虎,却不想各路美男送上门。他富甲一方:“小乞丐,跟我,我给你荣华富贵。”他权倾天下:“悠悠跟我,我给你想要的自由。”他名震江湖:“女人,你要是敢跟他们走,你就试试。”她勾起小手指,魅惑懒散一笑:“本姑娘要找敢于宠我到发指。武功盖世,经的起诱惑,上得了厅堂,下的了厨房,上的了床。长的人神共愤,一打绝色美男子做我林悠悠的男人,你们……达标么?”(宠文+爆笑+速更)
  • 倾世花魁:太子,乖乖听话!

    倾世花魁:太子,乖乖听话!

    她——是颓废不知上进的酒吧驻唱女。一次穿越,让她成为了集聪慧美貌于一身的花魁娘子。名震江南以后,被迫入读皇家学院。由于她古灵精怪的出色表现,不仅引得各位儒雅学师的垂爱,更招致同窗姐妹的嫉妒。在重重陷害与波折之下,且看她是用怎样的手腕,排除万难,成为一颗璀璨明珠?
热门推荐
  • 公化式的爱情

    公化式的爱情

    一场命运的转折就在她8岁那年拉开了帷幕,一直相信爱情的她,被现实生活折磨的早已疲惫,一次次的相信,一次次的伤害,她说,三天是不公平的“我明明很善良,会给乞丐钱,坐车会给老人让座,无论做什么我都会说声谢谢,可世间万般苦,没有一件放过我”
  • 都市凡神

    都市凡神

    一枚祖传的青铜戒指意外开启了主角的修真之路,生于灵气溃乏的现代社会,他只能另辟蹊径,分解万物化作纯正的五行精气以供修炼。身份的转换,让他慢慢接触到了隐藏在现代都市中的另外一个更加波澜壮阔的修真世界。然而,就在别的修真者都在为了飞升仙界而努力修炼的时候,他却已经开始悄悄地构建起一个属于自己的庞大的世界……
  • 余生,江海不渡

    余生,江海不渡

    一部美术渣逆袭成长的故事。内容恐引文化课学子‘不适’或“极度舒适”?高甜,热血,女主非傻白甜,机智傲娇且逗比,已有存稿20+万字,快来入坑(疯狂暗示)
  • 夜游神的事务所

    夜游神的事务所

    当暗夜降临妖孽横行时念三遍我的名字,可除恐怖,救护众生。忘了说,我叫苏春风,是夜游神的练习生。
  • 创世幻神录

    创世幻神录

    少年的心,勇敢的剑。持剑平天下侠客心,一光一暗创世来。这是一个幻气的世界,这是一个热血沸腾的年代。一个从小被家族认为是百年不遇的废柴,意外地得到了被封印的上古神兽天龙帮助。从此,一个寻找尊严的少年便踏上漫漫成神……
  • 爱你的路我走了好长

    爱你的路我走了好长

    去年的秋天,当第一片落叶飘零,我走入了你的世界,从此沉醉在你温柔多情的怀抱。每一次灵感的突袭,每一次失落的宣泄,每一次意气的风发,使我已然悄悄的融汇到了你灵魂的深处,虽然你总是默默无言,但我知道,和你接触的刹那,我们都已在心中建立了永恒的友谊,辗转了多个日夜的相知相遇,无须用言语来表白什么,因为那无边的大网早已将你和我紧紧的套牢,我只需乘一叶轻舟,便可在你宽广的海域中自由的潜航,你只需荡一粼碧波,便可送我一去千里,即使在旅程中漂染了岁月的霜痕,我依旧会执手那片挚情,和你相约,共同去欣赏云开雾散时天边的那一轮晨阳。
  • 天宇之秘

    天宇之秘

    战舰如阴云密布,宇宙中风雨欲来,大战一触即发。孤独的少年面对孤寂的宇宙,前路等待他的是神还是仙。在绝望中挣扎,在恐怖中求生,生命的终极意义什么?这宇宙的最终秘密又是什么?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守候你

    守候你

    普通校园里突然出现一系列奇怪事件:一夜之间疯狂生长的野草,墙和门上的六芒星印记,突如其来的神秘转学生………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一个名叫沈凌的女生脱不了关系。她有着世上最高贵的血脉,最美好的容颜,理应受到所有人的爱慕和呵护,可命运却像和她开玩笑般,她失去了一切,家族,父母,朋友,容颜,记忆……当记忆复苏,能力觉醒,她发誓绝不会饶恕那些伤害过她的人!简介废,表介意!
  • 启迪青少年的100个三十六计故事

    启迪青少年的100个三十六计故事

    观今宜见古,无古不成今。从故事中,我们能够熟悉历史,认识人物,懂得道理,明白人生。故事教育我们,我们听着故事成长;故事鞭策我们。我们看着故事奋斗,故事也在提醒我们,我们讲着故事自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