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是僻静的。
苍穹西倾,日头渐落,黄昏的颜色逐渐浮现,却还没到镇子里的烟囱吐出炊烟的时间。爬山的风无奈放弃了对山顶的憧憬,迂回地拍打在少女的脸上。克洛伊·贝拉·康斯迪乐斯的背部与臀部紧紧地贴住椅子,一双眸子直愣愣地盯着车窗外面。
“如果加上两个草莓就是蛋糕了。”听起来相当混乱的语言,不过考虑到她双眼注视的方向,似乎是在说太阳。
“这个世界不存在那么烫的草莓蛋糕。”身着银甲的侍卫毫不留情地吐槽,言语中没有半分对自己主人的尊敬之情。
“撒上芝麻可以变成老婆饼?”
“太阳不论加上什么都不会变成食物的!”
“老婆饼可以变成老婆?”
“这话题跳转的也太快了吧,老婆可不能吃啊!”
“克里斯每一句话的反应都太大了,这是很正常的话题推进吧。”
看着克洛伊嘟起嘴,装作不开心的样子,克里斯也只能笑着说声抱歉,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车子外面。
太阳的余晖已经所剩不多,天际的云海逐渐陷入阴影,古老的传说常将这时候唤为逢魔。他们可能曾在黄昏时分见过很多丑陋的怪物,那些东西奇形怪状,匍匐在地面上,总是趁着阳光被云影遮住的瞬间吞噬生命。克里斯没见过这些怪物,但也能想象那是些什么东西,实际上那些东西早已成为了人类不得不面对,不得不讨伐的敌人。他们之中也有些长得像人的家伙,但更多的是没有情感,只懂得杀戮的野兽。也正是因此,人们叫他们魔族。
逢魔之时,相逢魔族的时刻,这个形容再恰当不过了。
克里斯倒也没紧张,如今魔族和人类的领土早已被一条楚河汉界分割得彻彻底底,即便是位于王国边境的这条小路上,也很难看到魔族的踪影。比起担心魔族的袭击,他倒不如去担心自己的主人会不会做出什么奇怪的操作。
什么爬树看风景,用树枝叉鱼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还是要预防她去双腿追猎豹,徒手战黑熊。真是的,这哪里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简直比北方自然之地中野蛮的民族还要彪悍!
“好远啊。”克里斯才想到自己的主人,这位大小姐就倒在座位上,发出了抱怨的声音。克里斯突然想起童话故事中缩成一团的榛睡鼠,大小姐嘟起嘴巴的样子真得好可爱啊!
作为大小姐的克洛伊有着一头保养得很好的亚麻色直发,柔顺且有光泽。白皙的皮肤看起来没有丝毫的粗糙,像是从牛奶中浸泡过一般。她的鼻梁高挺,五官端正,笑起来会有一个特别漂亮的酒窝,看起来比卷心菜还要甜。
“不是小姐您自己要跑出来的吗?”可爱归可爱,吐槽和可爱可是两码事儿。
“可我没想到会这么远,从王都到神国也不会比这更远了。”克洛伊简直要趴到椅子上。
克洛伊是偷跑出来的,她的父母并不允许她自己在外面乱跑,甚至前去拜访的人也要经过重重审核。但这并不代表她的父亲有多么重视她。克洛伊的父母并没有特意给克洛伊安排守卫,甚至侍从也只有刚刚从骑士学院毕业不久的克里斯一个人。对于她的父亲而言,女儿的可爱并不是让其给予一丝关心的理由,克洛伊的价值只能体现在政治上。
但人其实是不会被别人打倒的。这种环境下的成长起来的克洛伊没有屈服于命运女神不公平的安排,反而变得越来越乐观。
不被他人爱惜,她便自爱惜自己。没有别人关系,她就去关心别人。她总能瞒过那些没有被刻意安排的守卫,装作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在城堡外玩耍。城中的孤儿院是她常去的地方,但她更喜欢爬树,抓鱼,种庄稼,或者摘野菜。这些不是对父亲无声的反抗,而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和向往,是在迷雾中积极的寻找指向黎明的灯塔。
克里斯也觉得大家闺秀这样胡闹不妥,但克洛伊总有理由说服他。
她说快乐这东西,就像是被海潮冲上泥潭的贝壳,脱下鞋子光着双脚踩着一路泥泞,将捡到的海螺放在耳旁听取大海的声音,这是幸福的;将捡到的贝壳装得满满一筐,回去煮熟一颗颗撬开,也是幸福的。但如果不去淌过那些泥泞,最后找到的就只能是一片被沙子掩盖的干燥的贝壳尸体罢了。
克里斯听不懂这些东西,他说大小姐想要吃贝类的话,只需要让下人出去采购,自己躲在温暖的房间里等待食物就好了,何必自己弄脏双脚。
也不知道是哪里说错了,那之后克洛伊好多天没理克里斯。
或许是骑士精神在作怪,可能是发自脑海里的“不能放着不管”的想法激励了他,作为克洛伊的随从,克里斯有时是护卫,有时会成为老师,但大多时候会扮演哥哥的角色,虽然每次回去都免不了被一阵言辞辱骂,但他本人却对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越来越喜欢。
当然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他还没有自负到想要和这种地位的人物缔结情缘。
“精神点儿,就快到了。”克里斯收回思绪。
即便是把自己当做哥哥一般的人物,这种想法也有些过于高傲了。
克里斯收回心绪,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袋。太阳终于还是把天边的云彩点燃了,说不定不久后就会迎来黑暗。克里斯将心埋在一片寂静中,装模作样的抬了抬头。
“等我们的魔导马车越过这个山头,你就能看到升起炊烟的镇子了。傍晚时分是镇子最热闹的时候,相信你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终于要到了!”克洛伊下意识地坐直身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将衣服上的褶皱抹平,“在这么走下去,马车都要累哭了。”
“是坐在马车上的人要累哭了吧。”克里斯吐槽。
“克里斯要累哭了?”克洛伊歪着头。
“我可没有躺在座椅上撒娇啊。”虽然趴在座椅上撒娇的大小姐真得超级可爱,但这是另一码事儿。
“爱撒娇的女人有好运?”
“所以说……这是怎么得到的结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