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是有这种人。
看上去长得人畜无害，和朋友吵架有很快勾肩搭背，喜欢到街边的快餐店里买些零食，带着小说坐在旁边公园的长椅上，看着行人的着装指指点点，还不忘挖苦一下认识的人，就像是一个生活在大众视线之外的一般人……然而当他们发怒的时候，干涸的溪流会哭泣，暴躁的火山会舞蹈，席卷世界的风暴会悄悄光临每一个罪魁祸首。
他们常被形容为恶魔，但也会被叫做英雄。
克里斯很难明白格伦生气的点，但看见少年快要冻结的表情，也知道山中可能正在发生某种会触及到其逆鳞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很有可能和大小姐有关。
这时候他才会抱怨起克洛伊，有什么事情不能和自己商量商量，非要一个人偷偷进行。
除非她知道，她身边忠实的护卫一定会组织她即将进行的作业。
和奥吉尔那时候不同，克里斯甚至没有感到什么凝重的气息，山风依然从山上向下拍打，鸟雀还停留在少年的肩头鸣叫。克里斯的感知中没有察觉到任何气势，甚至连少年的存在都察觉不到。
他就像是融入了整个世界，整个世界都在表达少年的愤怒。克里斯咽下一口唾液，脑海里无由地飘出来两个字。
纯净。
仿佛溪流一般，仿佛默默守护者溪流的桃树一般，仿佛桃树上歌唱的黄鹂。他的人是纯净的，他的气势是纯净的，甚至连他的眼神都是纯净的，纯净到没有感情。
压在身上的不是气势，而是一种特别的压力，就似乎是在犯错之后无法原谅自己的深深罪过感，是大脑里没有理由的喊着决不能与他为敌，不可以和他为敌。
他吓得后退了一步，试图逃出这股压力的范围。
然而下一面云消雾散，那种压迫在身上的感觉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连身边的景色都发生了变化。少年依然站在那处营地之前，泥土做的小人还趴在地上聆听，少年的眼神充满疑惑，再不是之前那幅纯净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儿？
“你怎么了？”格伦歪着脑袋，这幅样子让他更加像是一个少年。
克里斯心底的疑惑要比格伦还要大得多，刚刚的气势去哪了，少年肩头的鸟雀怎么消失了，为什么两个人又回到这一处营地，谁能来告诉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格伦眨眨眼睛，略带嘲讽的哈哈大笑：“你这家伙，不是连站着都能睡着吧，你家那位堪比原始灵长类生物的大小姐究竟把你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睡着？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克里斯当然不能接受这种说法，实际上也不可能接受，因为那种压力的恐惧还留在心中。白发的少年就像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座大山，似乎向前迈出一步都能要了他的性命。
面对少年的伸手关怀，受到惊吓的克里斯下意识后退，将向前伸过来的那一双手推开。
“喂，什么意思，上一秒咱两个还在帐篷里相拥而睡，下一秒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都说了刚才那只是一场意外！”
这么一闹，似乎压力都小了不少。
这究竟只是自己的一次幻觉，还是格伦做出的一出把戏呢？克里斯没有任何一点幻觉的经历，也不知道幻觉中的真实度究竟能够到达什么样的境地，但小心一点总归不错，因此他觉得先试探一下比较好。
“今天，没看到野兽啊。”如果没记错，刚刚的一切都是始于这句话。
克里斯仔细观察着格伦的表情动作，被观察的少年却像是没想到一般瞪大眼睛，然后抓着脑袋似乎很为难：“是啊，一整天的时间，都没有看到猎物，运气真不好。”
“这不是很异常吗？”
“怎么会！我们本来就只是留在山林外围，也算是野兽踪迹不太多的地方，看不到猎物也很正常。如果是山林深处看不到野兽，那才是很奇怪呢。”
和幻觉中发生的事情完全不同，魔族的少年没有发怒，也没有提到克洛伊。格伦似乎是在认真回答克里斯的问题，没有夹杂任何的感情。“不过……”两个字又将克里斯的心悬了起来。
“不过克洛伊那家伙究竟干什么去了，还知道瞒着我们。明明平时表现的那么没心没肺，看样子心思不少嘛。”
“是……是呢。”克里斯长长送出一口气。
丛林里依然不能见到任何一只野兽，甚至连一只鸟儿都没见到，这在克里斯的想法中是相当异常的事情，但格伦却觉得大家都回去睡觉了，很正常，又不全都是克洛伊那样的夜猫子。
克里斯突然发现这个少年只是对大小姐特别严格，面对他人最多也就是嘴臭的程度。
泥土做的小人就像是在像那位神明大人跪拜一般，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不起来，克里斯甚至会觉得这个魔术是不是失败了。但格伦却老神在在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踏，踏，踏。
是什么东西在跺脚的声音。
夸张的山风离开之后，是丛林中发出的奇怪的跺脚声音，像是不应该存在于这座山脉的马匹，至少豺狼虎豹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然后是未知生物与草丛的摩擦声，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又像是就在面前。
克里斯咽着口水，注视着面前一动不动。在没有任何野兽和鸟类的丛林中，只有两个年轻男子的营地中传来了踏踏踏的声音，如果这个场景换到一个恐怖点的背景中，一定会有人觉得这是在闹鬼。实际上克里斯就是这么觉得的。
青年骑士只带了打猎用的猎弓，骑士用剑放在了家里，甚至连身上本该穿着的铠甲都被格伦用动静太大为由阻止了下来。
所以现在实际上是青年的骑士最虚弱的时间。
然而并没有什么从草丛里冲出来，踏步的声音戛然而止。克里斯松了口气，转过身子却正号对上少年面沉如水的表情。不需要他询问，因为少年生气的原因就摆在他的面前。
那只原本用来搜索克洛伊位置的泥土人，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化成了一摊烂泥。
“难办了，糟糕了，最麻烦的事情出现了，你究竟是有多不喜欢你家大小姐，连唯一寻找他她的手段都要破坏。”
遗憾的少年摊开双手，身上的衬衫随着山风舞动。那摊烂泥就摔倒在克里斯的脚底，似乎在哭诉着克里斯的暴行。克里斯当然不记得自己移动过，但他的注意力实际上完全被草丛中的马蹄声带走，根本没注意自己是否做出了什么。
“马蹄声？”听到克里斯解释的格伦狠狠地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没能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但少年的表情很玩味，像是想起了什么，“有点意思。”
克里斯很难理解少年口中的有点意思是什么意思，但他也不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现在考虑的问题只有一点，那就是克洛伊大小姐还能不能找到到。
然后他很快得到格伦的答案：“跟丢了，只能靠这双腿去找，或者等她自己回来。”
夜晚突然变得很寂静，甚至找不到一丝虫鸣。山风也很知趣的消弭了踪迹，只将刚刚夺取来的一些树叶从天空撒下。青年骑士目瞪口呆，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难看。
格伦罕见地没有嘲笑，而是望着山顶的发呆。黑云似乎在远方的天空聚集着，似乎卯足了劲儿想要突破这座山峰。少年皱着眉不说话，心里却明白的很。
这是要下雨的节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