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淇雨走回房内,静静地坐在桌前思考着一些旧事。也许是想到了什么,她此刻的神态生出几分惊异,心里有些复杂,悲喜难分。
莫非,他真的是那人不成?
一个年幼的身影渐渐地浮现在脑海之中,隐约有微微痛楚。那人的身影若隐若现,模糊不清,似是在说话,却也听不清楚。越发想看清楚,听明白,这脑子里的痛便更深一分。
舒淇雨想的头痛,索性不去想,按下心里的疑惑,走出房门火急火燎地直冲着书房跑去。
她一到书房,急切地坐在桌案前的椅上,提起摆放在桌上的笔,匆匆地在两张纸上分别写下了两段话,小心翼翼地分别装到两个信封里。
她看着桌上的两封书信,里里外外,一字一句检查了一番,确保无误后,便叫府里的家丁唤来了正在处理府内事务的季虎。
季虎一听是舒淇雨在找他,也没有多问,直接叫人接下了手里的事物,赶去了舒淇雨所在的书房。
随着季虎走进房间,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书桌前沉思的舒淇雨,忙问道:
“淇雨,你叫我有何急事,莫不是那荆墨麟的事儿有了变故?”
季虎声音洪亮,仿若一声惊雷,传到了舒淇雨的耳朵里,把她从沉思里惊醒了过来,她抬起头看到面色急切地季虎,也发觉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起身,对着季虎解释说:
“季大哥莫要着急,我要说的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希望季大哥找府上的两名亲信帮我送两封信。
本来送信这事儿,随便叫两个人也能办,只是我想找些可靠的人送罢了。可初来此地,身边也没带什么人手,有些犯难。
思来想去,也只好麻烦季大哥一次了。还望季大哥莫要怪罪!”
季虎一听到只是送信的事情,也放下心来,收起了脸上的忧虑。可听到舒淇雨让自己莫要怪罪,心里似是觉着这话扎耳朵,猛地一拍胸脯,神情激昂地向舒淇雨说道:
“淇雨说的是什么话,我这条命都是总镖头给的,若不是总镖头的救助,我早就死在道上,成了山里畜生填肚子的东西,哪儿还能活到今日。
更何况,若没有总镖头这些年的栽培,我哪儿能有今日的这身本事。总镖头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淇雨你是总镖头的子侄,叫我声大哥是给我面子,找我做事,我又岂会推脱?若我真有半点儿推脱,岂不成了无情无义的狗东西?让世人耻笑!
别说是送信这种小事儿,就是要拿我这条命,又有何妨?你且放心,这两封信我绝对给你送到那地儿去,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我这头随你拿去便是!”
舒淇雨看着情绪激动的季虎,也没想到自己的话竟会刺激到季虎,忙回道:
“季大哥的为人,云叔已是在那纸上给我说了个清清楚楚,我心里自然是清楚季大哥实是当世难得的忠义两全的英才。都怪我说话时言辞未组织得当,才惹得季大哥如此不高兴,我在此给季大哥赔个不是。此事便就此揭过,咱们还是说说这送信这事儿吧!”
季虎听了这话,也冷静了下来,想着自己刚刚的话语,也觉着是自己说的有些太过,有些冲动。看着舒淇雨此时面带愧意,也赶紧借着这话缓和气氛,说道:
“淇雨无需道歉,刚刚我说的话也是有问题,这件事就莫要再提,莫要再提!你且把书信给我便是,我好安排手下去送!”
舒淇雨也不多言,回过身便拿起了桌上的两封书信,交到了季虎的手里,看到季虎打量着手里的书信,想了想还是开口嘱咐道:
“季大哥,这两封信,那封面上写着‘燃’字的,你且派人送往霍州的分镖局,交到王镖师手里;另一封写着‘鹿’字的,则送往宣州的分镖局,交给那里的蒋镖师手里。也无需问其姓名,到了那里的镖局,对着里面的人说‘王镖师’‘蒋镖师’就成,确保这信被里面的人拿了,便无需再管,回来便好。”
季虎面色严肃,仔仔细细地听着舒淇雨的话语,记下其中要点,待到舒淇雨话音消失,便说道:
“此事好办,我这就在身边随从里寻两名常到霍,宣二州办事儿的人,在局里取上两匹好马,日夜兼程把这两封信送过去。若是淇雨你没别的要求,那我这就下去安排。”
舒淇雨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细细想来确实没什么纰漏,便回道:
“这件事便是如此,没什么多说的。此事虽不大却也要慎重些,烦劳季大哥多费些心力了。”
季虎闻言,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向着她拱了拱手,道了句“那我就先下去安排”,快步走出了书房。
舒淇雨看到季虎走出了房门,又坐回了桌案前,闭目沉思起来。
只是还没过多久,随着一阵敲门声的响起,打破了书房里的宁静。
舒淇雨忙活了半天,多少有些疲惫,即使听到了敲门声也还是没起身,只是慵懒地问询道:
“门外何人,此时有何急事?”
这问询声传到了门外那人的耳朵里,很快就有了答复。
此时,伏在桌上的舒淇雨有些犯困,听不清那人说了些什么,只听到什么“醒了”,“叫您去”什么的,脑袋里有些迷糊,想着什么意思。
突然,舒淇雨猛地起身,心中想到,应是那荆墨麟已经醒了,兄长遣人来唤我过去。
这么一想,她也不敢耽搁,赶紧拿着铜镜整了整仪容仪表,飞似的跑出了房间,就要去寻那荆墨麟去。
可在门外还没走了两步,她就愣在原地,想起自己压根儿就不知道季虎给荆墨麟安排的房间在哪儿,尴尬地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随后,舒淇雨很快想到,刚刚那个兄长派来叫自己的人应是知道路的,回过头唤来那人,那人的身形渐渐地映入了舒淇雨眼帘之中。
舒淇雨瞧那人身材瘦弱,五官平淡无奇,方脸,肤蜡黄而粗糙,身上穿戴着府上仆人的服饰,很快便识出了那人的身份,不再多想,没去问那人名姓,急急忙忙地叫那人带自己到荆墨麟的住所。
那仆人知道舒淇雨也是这府上的主人,一听到舒淇雨的吩咐,便赶紧指出方向,走到前面带着路,带着舒淇雨往荆墨麟的住所走去。
云府虽是不大,但为了安全,天下各州的府院都是请来有名的匠师画出图纸,征调了不少人建造而成,曲折繁多,林木丛生,小亭池塘交错,房屋布局奇诡。若是外人进了府,不熟悉府里的布置,怕是一进府就得迷了方向,失了方寸,困在其中不得脱身。
即使是舒淇雨对各州府院的布置了然于心,有着家仆带路,也花了不少时间才赶到了荆墨麟得所在之处。
到了门前,舒淇雨不像出发时的急切,先是让那仆人退下去,后又透过窗户往里头望了望,看见里面除了荆墨麟外,没有别人的身影。
在门外整理好腹中之语,她才轻轻地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再看荆墨麟这时候的姿态,上身靠着被褥,下身平躺在床上,一只手轻按着眼部侧面太阳穴处,另一只手则被身体遮着,不知做何动作。他双目闭着,面容显出痛苦之色。
对旁人而言,他荆墨麟才刚刚转醒,可实际上,荆墨麟已是醒了有一个时辰有余。
只是他刚醒来,只觉着自己着了这些歹人的道,惊怒之余不敢妄动,想要先确认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了解了解自己的一身内力是否运转如意,身体又有何不对劲之处,所以才躺着一动不动。
可令他大感意外的是,自己全身上下似乎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内力也是运转自如,无甚不便之处。
又小心翼翼地用内力探查了一会儿,才放下心来,随后便装作是刚刚醒来的样子,引起看护之人的注意,看那人跑了出去,便保持着这副样子一直到舒淇雨进来。
舒淇雨走进房内看着荆墨麟的同时,荆墨麟也缓缓睁开双眼,警惕地看着走进来的舒淇雨。
舒淇雨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荆墨麟此刻的神态,便看出了荆墨麟对自己的警惕之心,也不感到意外,微笑着,大大方方地走到荆墨麟身前,说道:
“墨麟哥现在是否觉着我们算计于你要害你?”
荆墨麟闭口不语,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舒淇雨,心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若说是,那自己这条命又怎么能留到现在?若说不是,那这伙人给自己喝那古怪的酒水又是抱着什么心思?
荆墨麟虽是经历灭门之祸,心性冷淡,可骨子里,却也是善良淳朴,再加上大多时间都是在山中洞府里度过,对人情事故不甚了解,可谓是这江湖里少有的心思单纯之人。此刻,他便不知该作何回答。
舒淇雨看着荆墨麟这副样子,心里更增添了几分说服他的把握,继续说道:
“墨麟哥所想的,无非是那桌上的酒水问题。我也知道,那酒水的问题以你的本事自然是可以看出来的,所以我也不瞒你,那酒水确实有问题。
但是,我用那酒水,也是为了解决墨麟哥身份的问题,以防讨贼大计出现意外,所以才出此下策。
那酒水除了诱人吐露心声外,无半分害处,反而有除去暗伤,增强内力,强身之效。
若是墨麟哥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也不妨事,我们自会如之前所说,奉上黄金千两,恭送墨麟哥出府。
若是墨麟哥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还肯留在府上共商大事,我等也必会以上宾之礼待你,从此戮力同心,共讨贼寨!”
舒淇雨说完话,心里十分紧张,先是长舒了一口气,而后不自觉地往前凑近了些,缓缓说道:
“我此番来意......已说个清楚,那么,墨麟哥,你......要作何回答?”
舒淇雨一双眼睛紧紧地看着荆墨麟,这心里从未向今日这么忐忑,从未像今天这样,这么想让一个人做出让自己满意的回答,她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