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喜豆还在昏睡,昨晚折腾了一夜。她生了四个孩子,这个算是最吃亏的,主要是以前她心里没有一点焦躁,这次则不同,魂不守舍,心里慌乱得很。好在终于生下来了,她的心也就落地了,安安稳稳的睡了过去。
写完喜帖,黄蔚这才想起自己没有提热水瓶,还得回去提上,才好去水井边打水,于是,起身同大家告辞。
刚出门,从里屋出来的王毓英叫住了她,说要和她一起回区衙门。黄蔚这才知道这些天不止一次看见过的王毓英是区衙门的干事。
路上,说起晚上拜梧桐树的事,王毓英告诉黄蔚:“也就是成子死后才有的事情,今天喜豆生了,还正好是初七。他们说:成子是不该死的,奈何桥的名册里没有他的名字,就回来了。好在他为人善良,还有两棵梧桐树陪着他,也就不会出来害人了。世人应该想着他的好,每月初七,月亮落山后,都要到埋他的地方烧一根香。你晚上跟着大家去就是,也不用自己带香,那里有人发,每人两支,一支插在李家老屋的后头,一支插在梧桐树下。梧桐树有两棵,下面那棵是男树,男人的香插在那里,我们女人的香插在上面那棵,上面的是女树。千万不能搞错了。”
“搞错了又怎么样?”黄蔚问道。
“那就不起作用了,说不定还会起反作用。”
“反作用,什么反作用?”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不好。他们说,有些人就不能去烧香,他们害过成子,成子看到他们,记起了他们害人的往事,还不定怎么折磨他们呢。哦,还有一点,千万不能跟别人说话,也不要东张西望,自己烧自己的,莫管别人的事。烧完香到了水井边,才可以说话。”
“你说的水井,是水很甜的那个水井吗?这里有几个水井?”
“这一片只有曹家屋门口一个水井,井里的水冬暖夏凉,至于说水甜不甜,我们吃惯了也就不觉得了。”
王毓英得知唐三赖给梧桐树烧过香,还得了祥瑞的应验,认为唐三赖不是害成子的人,也就毫无忌讳、十分大胆地说了上面那席话。还让黄蔚吃了晚饭来区衙门找她,一起去水井边。
黄蔚吃完晚饭,天色渐晚,她写了一张纸条塞进王校长房间的门缝,提着两个热水瓶再一次出了学校的大门。
王毓英带她来到井边。这时,李禹成正在挑水,他把一半的水倒掉,刘佳在骂他,说他大半桶水也不愿挑,分明是想偷懒。
黄蔚问道:“是刘佳同学吗?”
“黄老师!”扭头看见黄蔚的刘佳立即老实起来。
“你怎么这么说哥哥?我看看。”
黄蔚试了一下李禹成的担子,对刘佳说道:“是挺沉的。一家人要相互信任,相互体谅,知道吗?”
“嗯!知道了,黄老师!”
李禹成走后,给李禹成打水的王荣芳问王毓英,黄蔚是不是自己的女儿王桂香的老师。
黄蔚问王桂香读几年级,王荣芳回答道:“一年级。”
黄蔚说道:“我教一年级的语文,但不是他们的班主任,一年级的班主任是汪主任,我带三年级。”
王毓英问黄蔚怎么知道李禹成和刘佳是一家人,黄蔚这才想起他们一个姓刘,一个姓李,说道:“哦!不是一家人哟。”
王毓英笑着说道:“是一家人,不过现在还不是,将来是。”
“怎么回事?”
“他们定了娃娃亲。”
“啊……”
两人笑了起来。
黄蔚在王毓英的房间等着月亮下山时刻的到来。天黑下来不久家里的小孩子都睡了,李禹成也来了瞌睡,和刘健一起回去了。送李禹成出来的黄蔚看了一下西边的月亮,半圆的月亮像一顶帽子,快走到西边的山头了。她不知道西边那座山叫什么山,正如她不知道月亮上长桂花树的地方叫什么地方。
王毓英要她进屋说话,跟她讲区衙门干部的情况,讲周梅为什么离开。
两人没说几句话,远处传来了木鱼声,王毓英说道:“来了!”
黄蔚想站起来走出去,王毓英拉住她说道:“不急,等大人们先去。”王毓英再三强调不能东张西望找人,更不能说话。
木鱼声,敲击的速度很慢,和行走的脚步声差不多,等了好久队伍才来到水井边。黄蔚和王毓英等着队伍过去后,走在队伍的最后头。队伍很长,还有人陆续赶过来。夜很静,木鱼的声音传得很远,一直传到了越来越长的队伍的后头。
黄蔚接过点着了的两支香,刚走几步,领头的、敲木鱼的人已经回到水塘边,向这边走来。黄蔚跟着大家在水塘坝上走着,往下走的队列中有人拉了她一把,她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今天的天不是很黑,能看清人影,她猜想应该是王校长。
黄蔚在李家老屋的背后将其中一支香插下去,和大家一样作了三个揖,就又跟着大家往下走。木鱼声停在坝下没移动,人们朝着木鱼声的方向缓慢地前进,在快到木鱼声的地方,将另一支香插在树下。那里插着好多香,只是没有像上边那样围成一个圆圈。
整个程式下来,黄蔚除了差点崴了脚,脚踝处有些疼痛感外,没有其他任何感觉。她不明白大家这样做究竟是为了祈福,还是为了纪念,也许两者兼而有之吧。成子是刘喜豆的丈夫,是白天看到的那个遗腹子的父亲。还有两个小女孩,一个看上去两岁,另外一个稍微大一点,成子也是她们的父亲。想到这,黄蔚才找到了感觉,鼻子酸了一下,把衣服裹了裹。是呀,除了自己,他们都是认识成子的,他们应该有感觉,一定的,一定是和自己不一样的感觉。
突然,她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你是自家人,以后就不必来了。能帮的我都会帮到。”
黄蔚吓了一跳,四处张望,除了低头走路的人,她没有看到其他的人。王校长应该不是刚才说话的人,他在前边有光亮的地方等着黄蔚。
王校长等黄蔚走近,问道:“你没带电筒?”
“带了。”
“可以打电筒了,只是不要往山那边照。”
“没在身上,在王姐家。”
不久,黄蔚提着两个热水瓶,王校长打着手电,两人回到了学校。
王校长告诉她:迷信只是一个方面,中国人为什么会把一些普通的人神化,例如关公,这都是有原因的。王校长要她好好考虑其中的原因,可是黄蔚没有认真听王校长说话,一直在想那个奇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