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快到晚稻收割的季节了,金黄的稻田给辛勤劳动了一年的农民带来无穷的喜悦。一大早,刘四二披着夹衣,到稻田转了一圈,驱赶着满天麻雀。日头有点晒人时,回到屋前坐在槐树下的竹椅上休息,一串串槐实高高地悬挂在他头上。
李昭福给孙子砍了几根甜高粱回来,把穗子砍下来扔到一边,任几只鸡争着啄来啄去。接着剥去叶子,把带甜味的上头几节秸秆搉下来给李红生,把剩下的秸秆和叶子扔到了围墙边。尽管李红生的牙齿快长齐了,李昭福仍然担心他的牙齿没长牢实,帮他剥去了甜高粱的硬皮。
李昭福记起刚才砍高粱时听到的刘四二的吆喝声来,于是,带着红生往刘家走去。周梅从院子里出来,赶上了李昭福爷孙两人,李昭福给了她两节甜高粱,她拿过去,飞快地向杜李走去。
李昭福问刘四二:“刘爹!你说今年晚稻的收成怎么样,能上三百斤一亩吗?”
“不会少。扬花的时候多好的太阳,灌浆的时候,太阳也好,水也给足了。”
“那就好。”
“你还记得你有多少亩田吗?”
“你记得?”
“这能忘了嘛!昨天,我还在跟金殷、金满念叨,自家的那几亩田要记着,李家的这些田也不能搞混了。这些年,我们的田肥性足了些,冬天的红花草没断过一季,更重要的是修了池塘,水渠,好几丘田都应该按四担谷一亩算了。这些年不安生,保里面多少年没有评过田了。依民国三十年的章程,我算了一下,你家原来的田、前年买的吴家田,加上这几年的地革田,已经够两百亩了。现在保办所记录的还是原来的一百三十四亩五分三厘,我没记错吧,李爹!”
“你又来了。你忘了,成子不是说了嘛,现在不兴叫保办所了,保长改叫乡长了,保办所也应该要改。”
“改不改还不一样,还是那么回事。”
“未见得。”
“真的要改?那保办所改作什么,乡办所?”
“不知道,得问王保长。”
“你不是说不叫保长了吗?”
“是呀,那就叫他王万昌。”
其实,这事应该问唐三赖,可李昭福和刘四二还是很难想到他。当然,这事周梅跟李昭福提起过,只是刘四二不太熟悉周梅。
“家门爹爹!李叔!”刘明海走过来,打招呼。
刘四二问道:“没看你从下边上来?”
“从山阳那边过来的。”
李昭福问道:“你怎么这么早?”
“昨晚没回去。”
李昭福又问:“你们也忙得很吧,有什么事吗?”
刘明海问刘四二:“家门爹爹!您这是怎么啦,病了?”
刘四二说道:“前两天着凉了,已经好了,没事了。劳烦你问。”
“您真客气。是这样的,家门爹爹!李叔!近来有一些坏人到处杀人放火,说要推翻新政权。你要大家多长几个心眼,看见陌生人就多问几句,发现不对头就喊人。”
刘四二问道:“这些人想做什么?”
“也说不好,可能主要是抢粮食。金家台的粮食,依我看就集中到李叔的院子里去。”
李昭福说道:“这个你放心,以前就是这样做的。”
刘四二嘀咕道:“真有这么厉害吗?”
“我们这里算比较好的,还没有发生案子。但不能马虎,就像打老鼠,别的地方打了,我们这里不打,老鼠不就都跑到我们这里来了嘛。”
李昭福说道:“这话有理。只是一打谷子,做事做累了,容易忘事。”
刘明海说道:“小孩子要更加小心。要禹成他们放学就回家,不要到处玩。”
“那是的。你放心,晚上我就跟禹成说。刘爹,你也该跟孙子、外孙们说说。”
刘四二点了点头,连忙喊刘娭毑。
刘明海临走时,把李昭福拉到一边,问道:“李叔!你那样东西还在不在?”
刘明海边说,边做了一个手枪的手势。
李昭福连忙说道:“在。你要?”
“不是,”刘明海看看左右,说道,“不准拿了,要收缴。”
“那我去拿。”
“今天不拿,你先拿着,等打完谷子,交了公粮,我再来拿。只是千万不能给别人,出了事就麻烦了。”
李昭福应答道:“那我晓得。”
刘明海走后,李昭福和刘四二、刘娭毑继续说话。
刘四二问道:“当真有人要害人?”
李昭福回答道:“应该有吧,毛头师父,这人可信。”
“我不是说他。”
刘娭毑说道:“管他是真是假,小心一点不会有错的。”
李昭福问刘四二为什么这样问,刘四二说道:“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什么?”李昭福问道。
“当真那些被他们打趴下的人不服,也不会对我们这些人撒气,我们以前也没有违抗过他们。”
李昭福说道:“没找到真正该撒气的,找我们这些无关的人撒气,也不是没可能。”
刘四二应和道:“那是癫子。”
刘娭毑说道:“换了皇帝就会乱这么一阵子。这也不是撒气不撒气的事。”
李昭福说道:“是这样的,也不是谁非要这样,是人心不稳。这时候就会找一些人做替罪羊来杀鸡儆猴。”
过了好一会,刘四二说道:“你说的这种情况也是有的,但不能说都是这样,越是那些大家都服的,越不会这样。只有那些来路不正的人,心里害怕,才会这样。”
刘娭毑不想听刘四二说这些,对李昭福说道:“这日子越来越短了,周干部每天这样跑,确实有些不安全。”
“我跟禹成说过了,要他每天下午等周干部下班了一起回来。”
刘四二说道:“大前天,我看见小少爷是一个人回来的。”
李昭福解释道:“大前天是星期六。哦,对了!星期六也应该等。晚上我再跟他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