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所以可贵,贵在有梦,贵在可搏,贵在无知。他和她,两个极端,他知之甚少,所以满头是包;她所知甚多,所以磨平了棱角。
按下门铃的那一刻,安琥的心里是忐忑的,他太了解母亲了。那年,她打着为他好的旗号,修改了他的高考志愿。知母莫过于子,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在最后截止的五分钟,他改了回来。
事后,她暴怒,要求他复读,他们起了争执。他一个人贷款读了一年,一次都没有回家。最后还是堂哥当的和事佬,逼着他回来道的歉。
似乎每次和母亲的争执,都是因为音乐。但是,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梦啊,他怎么可能放弃。
安琥何尝不知道父亲带给母亲的阴影,他的童年,又何尝好过。可,他不甘……他不甘……
门开的那一刻,安琥与金馨隔门相望。明明是母子,近在咫尺,心中像隔了一条银河般遥远。
“小爸爸!”小爱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看见安琥一脸兴奋。
安琥低头,看着小爱笑了笑,刚想摸摸她的头,小爱就被金馨拉到了门后。
“奶奶……”小爱吓住了。
金馨看着安琥,眼眶尤红,动了动唇,终究说不出话,抹了一把眼泪,把一个大包丢了出来,转身拉着小爱进了屋,只留半掩的门。
她在让他选,要么回家,再也不碰音乐;要么离开,继续一意孤行。
安琥站了整整十分钟,一动不动,他知道,母亲太苦了……她不想让他学音乐,所以他自己打工赚学费。她怕他累,每个月都会借口给他很多零花钱。他舍不得让她难过……他最后一次去监狱看爸爸,爸爸说,你是男子汉了,要好好听妈妈的话……
“妈!”安琥大喊了一声,眼泪滑了下来,湿了脸庞淡淡的伤痕,“我今年二十三岁,学到过很多东西,也放弃过很多东西,唯一不变的,是我的梦想,我还……不想放弃,对不起。”
安琥弯腰,提起了地上的包,转身离开。
他听到小爱在闹,他知道母亲一定在二楼的阳台看着他哭,可是,他不敢回头……
天黑了,繁荣的大城市,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紫醉金迷。一日复一日,只是人不同。
杨滢吃完馄饨,单手勾着斜挎包顺着广场的梯子走,这两天梦魇频繁,她觉得一个人待着很压抑,也许她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好好听啊”
“长的也很帅啊”
“那我们一会儿去要个微信。”
“好啊好啊”
两个初中大的女孩子坐在楼梯沿上看着广场上唱歌的男生羞涩又激动的讨论。
杨滢不经意的往广场上看了一眼,微微一怔,是他!
安琥抱着吉他,坐在广场演出台的一角上,对着支架话筒边弹边唱。平时跳广场舞的大妈们就在他的歌声里跳舞,不会跳的就坐在他面前的地上给他挥手,有的还在扫他面前的二维码投钱点歌。
不可否认,他的歌唱的真的很好。声音很透亮,很……纯净,很吸引人。他唱歌的时候很专注,跟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不一样,像换了一个人般,在霓虹灯下闪闪发光。
杨滢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他唱的太好听,也可能是他的歌声唤起了她内心深处藏了很久的疤。她坐了下来,支着下巴静静地听他唱歌,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的去看他。
今天下午店长回来,跟她叨念了好久安琥的事。惹了官司还在唱,也是够够的。
不过,他至少还在做他喜欢的事。可是,她早就放弃了……
高二那年,奶奶病重,她放弃学业,一边打工一边照顾奶奶。办理离校手续的前一天晚上,她一个人在院子里那棵老梧桐上坐了一夜,她不敢告诉奶奶,她的心里有多难受。可是跟奶奶比起来,这些都不重要。
现在,她又一个人了。那个大学梦,是否可以继续?
“呦,唱的挺不错呀,呵呵!”很刺耳的声音在歌声里响起“你的那几个兄弟呢,怎么就你一个?”
酒吧里那个光头佬和一个脏辫站在人群后面,手里各提了一个啤酒瓶,一脸微醺的笑着。
“多少钱一首呀,给爷唱一首小妹妹,好不好!哈哈哈”脏辫男人狂笑。
他们的声音太刺耳,一个大妈站了起来撑着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这么没礼貌呀,没看人家那唱着吗?要耍酒疯,给我一边去。”
“是啊,什么素质?”其他人附和。
安琥停了下来,隔着重重人头,冷视着光头佬,手上的力太大,琴弦断了一根,在话筒里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没有打扰他呀。”光头佬笑了笑,看着安琥“就是看他……唉,很不容易呀,来给他捧个场。”
“对呀!我们又不是不给钱。”脏辫大声附和。
“对不起,我今天不想唱了。”安琥对着话筒淡淡的说了一句,单手撑着表演台跳了下来,收起话筒,背着吉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安琥不想惹事,可别人没想放过他。走到人人少的路边,一个大胡子的黄毛青年拦在了他的面前。他转身往后,光头佬和脏辫在他后面笑眯了眼睛。
“你们想干什么?”
“呵呵,我不是说了让你小心点嘛。”光头佬上前,拍了拍安琥的肩膀:“你说,还挺巧的,又让我遇上了,呵呵。”
巧?哪有那么巧的事,明显是盯上他了。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在我身上下那么大的功夫?”安琥冷冷道。
“看来,你也没那么蠢。”
光头佬对上安琥仇视的眼睛,说实话,上次在酒吧他那个慑人的眼神,他至今难忘。整整一分钟,他们瞪着彼此没说话。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做一个交易?”光头佬先开的口。
安琥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道:“没有!”
“你就不想听听是什么事儿?。”光头佬收起了笑,有些咬牙切齿,大有强迫的意味。
“没兴趣!”安琥提着吉他转身就朝路对面走去。
‘嘭——’
大胡子黄毛一脚,他的吉他飞到了路中间。
安琥背对着他们,看着路中间的吉他,咬紧牙齿,拳头捏的青筋暴跳。他闭上了眼睛,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睁开眼睛的那一瞬,他猛地转身,一手抓住大胡子黄毛胸前的衣服,一拳朝着他的脸揍了下去。
他忍不住了了!
他可以容忍他们欺他,但是,没有人可以动他的梦想,他的乐器——也不可以!
大胡子黄毛抬起头,红了半张脸,吐了半口血,微怔的看着红了眼的安琥,笑着甩了两下头:“他奶奶的,力气很大呀!”
“就等你先动手。”脏辫在旁边猛地一推安琥,安琥一下重重的撞在路边的栏杆上。
“让我来。”大胡子黄毛抬起脚正准备重重的踹出去的时候,一个黑色的挎包啪的砸在他的脸上,重心不稳一脚踢在栏杆上摔了一跤。
“他妈的谁呀……”
后面的脏字没骂出来,因为他看到了站在光头佬后面的女孩儿。
光头脑和脏辫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也突然不说话了。
安琥本来以为今天晚上免不了要扛揍,意料之中的一脚没有落下来,反而突然安静了。抬眸的瞬间,杨滢就站在不远处,她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和藏青的工装裤,头发干净利落的扎着马尾,头顶的路灯散着白色的光辉撒在她的身上,衬得她本就白皙的面颊更加通透,甚至于可以看见几根不听话的发丝拂在她的耳边,像极了他的……救赎。
杨滢看着光头佬,抬起插在裤兜里的双手活动了一下指关节。
“光爷,好久不见!”
光头佬看了一眼脏辫和大胡子黄毛,咽了咽唾沫走上前:“阿杨……这,是北爷的意思。”
光头佬对杨滢,还是很畏惧的。以前她也不是什么都管闲事的人,怎么今天……
北爷!骆北!
杨滢看了一眼安琥,他怎么会惹上那个人。
“阿杨,北……”光头佬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杨滢淡淡的开口:“他是我朋友。”
“他……”光头佬震惊地看了安琥一眼,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大胡子黄毛和脏辫也互相看了一眼,没敢再说话。
“对不起,我们马上就走。”光头佬对着身后的两人招了下手,示意他们赶紧离开。今天晚上遇到这么一尊大佛,别说办事儿了,一会儿挨揍的可能就是他们。
“等一下。”
三人才刚走两步,就被叫住。光头佬瞪大了双眼再次咽咽唾沫,有些颤抖的转过身。
“捡回来。”
安琥一直看着面前的女孩儿,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清冷的面容,说的话也是淡淡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觉得,不可抗拒!
然后,光头佬对大胡子黄毛使了一个眼色,大胡子黄毛走到路中间捡起了那把吉他还给了他。
安琥没有接,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大胡子黄毛,他的眼睛里有不情愿和愤怒。
“道歉。”这一次是安琥说的。
大胡子黄毛立即扬起下巴,怒目圆睁,准备再次动手。
“铁牛!”光头佬吼了一声。
大胡子黄毛喘了两口粗气,瞪着安琥,沉声道:“对不起!”
安琥抬起手,但是没有接,而是拉开了吉他的外包拉链,拿出了吉他,吉他的底板已经破裂了。
黄毛大胡子一把将外包捏成了一团握在手中,转身和光头佬他们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