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皓云的首次休假仅有不过三天而已，在他能够暂时离开航天训练中心之前，矩阵行动总负责人亨利?约德尔部长同他进行了一次意味深长的谈话，虽然谈话的内容在普通人眼里稀松平常，但对于吴皓云所处的环境之下却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中校，听说你要短期休假几天，我想在你离开前再同你谈一谈。”亨利部长这次的语调放的十分舒缓，就像朋友之间那种温暖的问候一般。
“没问题，部长先生，您是想说保密问题吧！放心，我们做的事我不会同任何人谈起，包括最亲密的人，这一点我是清楚的。”吴皓云回答。
“你误会了，中校先生。保密问题对于你这样的军人来说我并不担心，我想说的是其它的事，当然你没必要把它当成一个任务，它就是我的一点想法而已。”亨利的眼睛这个时候没有看着吴皓云，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一副轻松的样子，不过吴皓云用他军人的敏锐直觉判断这样的轻松背后绝对是一片更深的世界。
“您说吧，我会认真听的。”吴皓云说，他觉得要验证自己的判断最好的办法就是了解接下来的内容。
“你去北京之前如果有空能否请你先去一次贵州的FAST，看一看回声行动那边有没有我们可以借鉴的东西。”亨利重新把目光聚集在吴皓云身上，这样的感觉只有长辈对晚辈提出中肯建议时才会有。
“FAST？它和我们矩阵行动有什么关联吗？”吴皓云问道。
“哦，没什么关联，我说了，中校，你不必把它当成一个任务。在我看来，你们这些航天员未来的任务就是前往宇宙的深处，多了解一些宇宙对于你们未来的工作也许会有很大的帮助。FAST负责的与那个世界交流的使命在很大程度上会拓宽人类的眼界，一旦成功将会改变整个人类社会。对于人类前往宇宙的使者——你们这些第一批进入未知世界的航天员就是人类的代表，当你们真正进入无垠的宇宙时，这样宇宙尺度下的视野会助你们走的更远。”
“在我印象中您是第一次同我谈起这个，本来作为军人，您的建议我会当作命令来执行，不过容我再问一次，这样的视野对当下的工作您认为有意义吗？”吴皓云清楚关于这个问题亨利部长早就有了答案，自己或许也明白了这个答案是什么，只是……自己还是想确认一下，毕竟在得到最终答案之前自己的一切都只能是猜测。
“你们的归宿就是星辰大海。”亨利部长说出了这一句话，一句对于历史上每一个太空探索的先驱都意义深远的话，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这句话对于那些进入宇宙的人来说都是最确切也是最好的形容。
“我或许看不到你们飞向宇宙的那天了。我的年纪大了，而矩阵行动的完成还遥遥无期，你们这些航天员也许会借助冬眠技术前往未来去书写传奇，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了。不过我从没放弃过太空，它是我心灵深处的精神寄托，我想如果在有生之年看不到那刻，你也许可以帮我实现这个愿望，让我看看那幅黑暗的外表之下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你们的未来属于星星。”他接着说道。
全明白了，我全明白了。您和我想的答案是一样的，我们至始至终都是一类人，我们都是宇宙的孩子。我们从未亲眼见证它的宏大，但它一直存在于我们的心底，您想我们飞入宇宙的那一刻就是永别，那时人类的未来就是弹指间的事情，我们要飞向宇宙，就要了解，就要做那些别人不敢做的事……吴皓云的眼睛接受到了来自亨利的目光，他也用同样的方式回应亨利部长。
“未来是不确定的，但对于超越人类的文明来说是确定的，就像他们，早在很多年前就预言了我们的浩劫，我们的文明在这种可以说是超越时间的文明而言连低等动物都算不上，不过我相信一切皆有可能，就像你们中国FAST的奠基人南仁东先生写的那首诗一样：
美丽的宇宙太空
以它的神秘和绚丽
召唤我们踏过平庸
进入到无垠的广袤”
“您说的很对，我懂您的感受。”吴皓云短暂沉默后说出了这句话，他再次与亨利部长用那种男人之间的目光进行交流，这次的结果是在吴皓云透过那双沧桑的眼睛中读出了不一。
不对，不对，这不是你的想法，这绝对不是，你想说的比这个要复杂的多。我可以看出你对宇宙那近乎疯狂的热爱，但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你冷静下来看到其它的事情。这是什么？你想告诉我，但你又不能通过正常交流的方式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的意图如果同你表述的那么简单，你完全可以告诉我，但你没有这么做，你有更深刻的意图，这来自你的内心无法示人的角落。
“中校，如果有机会，你还是代我去一趟吧，等你回来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谈这个。”亨利部长仿佛停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的想法，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吴皓云，一副慈爱的样子，这样的感觉反而让吴皓云想的更多了。
您是对的，在这方面您永远是一个长者，我在您的面前也许隐藏不了什么，但您一定在像我隐瞒什么。我看不出来，但又有一点不好的预感。我感觉您想达到的目的和目前您要我们做的是完全相悖的。不，这不是真的，您做这些的动机又是什么呢？我一定想错了，大错而特错。
“我会去的，正如您说的去涨涨见识。”吴皓云笑着回答亨利部长，他也在同时发现亨利脸上那种如父亲一般温柔的笑，在矩阵行动的团队里，这样的笑往往是被如冰一样寒冷的眼神所替代了。
“是啊，作为人类，我们的见识都太少了……”
此时此刻谢禹也得到了前往FAST的邀请，回声行动的联络员说这样互相交流有助于在合并后的工作中增进大家的相互理解，当然这样的事情谢禹也觉得有必要，毕竟自己对回声行动的了解实在太少了，除了在少许文件中有所提到但这个行动从未在基地被重视过，这里的人都一样，他们对于希望渺茫的任务从来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
谢禹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走之前和米勒谈一谈工作上的事，这么离开几天最好还是提前告知他。本来他的直属上司应该是那群对他的工作十分不满的官员们，但谢禹觉得同他们谈完全没有意义，反而会影响到他自己，所以还不如直接找米勒说清楚这件事。
在走廊上他与之前一直在对面小房间里负责回声行动通讯联络的段凯碰面了，后者正在走廊上若无其事地抽烟，好像再琢磨些什么，而他一直到谢禹走到他跟前不足五米的位置才突然回过神来。
“谢博士，您好。”他率先打了声招呼。
“您好。”谢禹礼貌地回答“最近还好吧？”
“还不错，就是精神有点疲倦，不过不影响工作。”
谢禹注意到他的疲劳不仅仅是由于工作造成的，而是精神上的压力，这样的感觉只有处在挣扎中的人才会有，也许他有自己的心事，谢禹这么想。
“那博士我先忙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聊吧。”段凯想要离开，他在躲避谢禹的目光，但谢禹并没有察觉到。
“您也是要去FAST吗？”谢禹问。
“对，不过我今晚就走，您是明天对吧，到时候我们会在贵州相见的，那时候我们再好好聊聊。”
“是的，那就这样吧，到时候我还要请您给我上上课呢！”
“博士您言重了，我还不够这个资格，那博士再见。”
“再见。”谢禹目送着他走进房间，如果谢禹此时知道眼前这个人会是想要杀他的人，那么自己一定会对今天的对话而感后怕。
不到十分钟，谢禹就到米勒的办公室了。当他敲门后走进去，眼前的米勒更本没有朝他的方向看一眼，而是继续呷着高脚杯里的红酒，聚精会神地欣赏着那幅马卡洛夫的《冰川》。当谢禹接近他时，他突然用很低沉的声音说：“你来了。”
“是，我来……”谢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米勒摆手制止住了，他开口道：
“让我猜猜，您是想告诉我你明天要离开一阵子去参观FAST，想让我暂时终止光算机的工作对吧？”
“是的，那您的意思呢？”谢禹不奇怪他能猜到自己的意图，他关心的是他会不会同意自己的意见。
“您自己看着办吧，我没什么意见，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和您谈一谈镜面行动的事。”米勒说。
“您想聊些什么？”谢禹问，对方的爽快让他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关于您说的线索，您从我给你的档案里知道了什么？”
“我看不出来什么，都是施耐德博士早期的故事，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施耐德博士的故事算是那个时代不幸中的万幸，应该给他本人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但关于“起源密码”，很遗憾我没有了解到什么。”谢禹平和地说。
“您准备放弃了？看来您所说的密钥并不在施耐德博士的故事里，不是吗？”
“不，密钥一定在那里，只是我没找到关键的地方或是找错了方向，不过我坚信它一定在那里。”
“为什么？”后者的发问随即而来，完全没有任何停顿。
“因为零，这个原因就是个零，我没有证据，没有想法，更没有技术上的依据，我对这个事情的了解就是零，我坚信它是因为直觉告诉我它们之间有联系。”
“您是说我们要把宝贵的时间压在您的直觉上，对吗？”
“我的意思不是这个，但当一切走不通时，我选择相信直觉，因为只有它能创造奇迹。”
“有意思博士，太有意思了，我第一次从一名科学家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唔，明天您能否改变一下您的行程，我想同您单独去一个地方。”
“这样我得和那边的人商量一下，您……”
“您放心，那边我会亲自说明的。”
“那去哪里？”
“您到了就知道了。”
“好吧……我明白了。”谢禹有一些不安，这一切就像是悬崖边的谜团，这一头很清楚，那一头都还是为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