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梁万利这反常的举动还是让父母倍感苦恼。
难道是四婶把话学歪了?母亲思考着,到底自己哪里得罪了人。母亲又想起她在维护房不经意看到的那一幕。心里有苦吐不出。
自从与梁万利挑起事端,杨忠善几乎天天来家里,和父母商量法子。
战事既然挑起,如果不翻盖老宅,不杀树,正好就顺了梁万利的话,老宅有他的份。
看看孩子们也都长大了,兄妹四人还睡大通铺,父亲决定杀树、翻盖老宅。
看父亲铁了心的要盖屋,杨忠善从家里拿来一百六十元钱,让父亲先用着。
母亲感到杀树,盖屋有点急,让父亲安心在石料厂上班,家里有事就去给他送信。
杨忠善同意母亲的看法,遇事别急,别上火,眼下,正是春耕时节,忙完春再说。
其实,母亲是那种性情刚烈的女子,未出嫁时,母亲就是生产队的妇女队长,即有普通妇女在家的勤劳善良,又有文化女性在外的不卑不亢。
在父亲面前,她觉得事情因她而起,她也要自己把事摆平,她不想让父亲出面,父亲因为生气就犯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家里六口人,还得指望父亲在外挣钱养家。
母亲已拿好了主意,为了父亲应得的利益,为了不让父亲卷进这场纷争,母亲决定自己讨回公道。
村里的土地,主要集中在村子东面,眼下,是春播时节,村民会不定期的去地里转转。
梁万利家的耕地也在东面,家前的东西大街是去往麦地的唯一一条大路,母亲知道梁万利一定会从家门前走,于是她把分书揣进衣兜,开始在门外等。
二月十四那天早上吃了早饭后,母亲就领着丹凤在门前的老槐树下“玩耍。”
风很大,把不远处杨树上的鸟巢吹的东倒西歪。风里扬起的灰尘夹杂在空气中,随着风向一起呼呼,唤醒大地上的万物生灵。
等了好久,母亲看见梁万利向这边走来,尽管做好了准备,可母亲看见这个四叔,还是禁不住气的浑身发抖。
见梁万利就要走到家门前,母亲站起身,迎着梁万利说:“四叔,俺今年要翻盖屋,急着用钱,给俺那五十块钱吧。”
“我现在没钱。”梁万利一副对母亲待理不理的样子。
“四叔,你说,年底一块把以前那个二十和年前那个三十都结清来,这都快到清明了。”
“没钱就是没钱。”梁万利说着,又往东走。
母亲跟在他身后,接着说:“四叔,增福前两天回家了一趟,想着把柳树杀了,俺俩也不懂树的价钱,抽空你来估摸一下那棵柳树能出多少木材。”
梁万利是木匠,母亲这样问的用意,明着是把他的长处抬到桌面上,实则是想套他的话,听听他为啥放话不让杀这棵树。
“杀树不要紧,卖了钱,也有我的份子。”
“四叔,我就不明白,从哪里讲有你的份子,凡事得从理上走吧。”
“我就是不讲理,你能怎么着我?”
母亲和梁万利的吵声越来越大,不长时间,周围就聚集了一圈人。
“四叔,我不能怎么着你,守着大伙,我就问问你,凭什么俺家的树也有你的份子。”
“我说有我的就有我的,这是老辈子留下来的。”
“老辈子留下来的,没在你那地盘上,也不是你栽的,你这就叫不拉理。”母亲大声说。
这句话惹恼了梁万利,他抬起手就要打母亲。
母亲站在原地,也不挪步:“四叔,你是长辈,你今天打我,我保证不还一指头,但是树的归属,我要和你讲清楚,没有你的份。你口口声声说是你的三哥,那你三哥离家这么多年,你三嫂活着的时候,你有没有给她端过一碗子水喝?”母亲越说越上火,丝毫没有惧怕梁万利要动手。
“俺三哥要是死了,那个老宅也有我的份。”
“你三哥就是死了,这老宅上的树叶也没有你的一片。”母亲义正词严。
“凭啥有你的份?你拿出证据来。
村委里的人也来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母亲拿出了分书,交给高胜文:
“咱村的老少爷们,这是卢县长给俺主持公道写的分书,上边写的很明白,梁增福给他三婶养老送终,就是她的儿子,理应继承她的遗产,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大伙如果不相信,就让队长念给大家听听,我如果说一句瞎话,天打五雷轰。”
母亲大义凛然。
有人开始对梁万利指指点点。
“就是,分书就是证明,别的说多了也白搭。”
“说不定梁万民没死,又在外面成了家,只要有他在,这老宅永远都是梁万民的。”
“对呀,说不定没死,过几年就会来了。”
人群里开始有人议论。
这是自爷爷走后,村里人第一次把爷爷的出走的话题摆出来谈论。
母亲拿出分书,是梁万利没想到的,他觉得母亲是有备而来,故意出他的丑。他恼羞成怒,举着拳头挥将过来,众人一哄而上,护着母亲。
“凡事待从理上走,我哪里做的不对,四叔是长辈,打也打着了,我绝不还手,但树的归属,今天要弄清楚,不是我的,我一个叶子也不要,是我的,我一根枝子也不让。”
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学生都放学了,丹云和姐姐拐过学校的南北路,看到东西大街的东头围了一大群人,许多学生向那边奔跑。
“姐姐,快跑,看看前面是什么事。”丹云和姐姐说。
人群里一下挤进数不清的小脑袋,瞪大了双眼,紧张又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丹云和丹欣也挤到了前面,丹云先看到了自己的四爷爷梁万利,脸色铁青铁青的,被几个村民拽着胳膊。
接着,丹云又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坐在家门口对面屋后的石头台子上,翘着二郎腿,两手叉着腰,因为愤怒,母亲的脸色特别难看,眼睛啥时变成了刻薄的三角眼,歪着头嘟抖着嘴,大有天不怕的样子。
这是母亲吗?
在丹云眼里母亲是严厉的,兄妹四人都挨过母亲的打,母亲轻易不打人,打起来却又让兄妹四人胆颤。
丹庆因为私自去下湾,被母亲用鞋底把屁股打的好几天不敢坐凳子,丹欣见同学家里用酱油拌葱吃,实在太馋了,自己回家也用酱油拌了些,刚吃了没几口,母亲看见了,骂丹欣吃独食,接着用巴掌狠狠的打了丹欣的屁股。丹云因为把蚊帐剪了一片做渔网,被母亲把大腿跟子拧的发了紫,劈拉着腿走了好几天。丹凤不小心把父亲的药片撒了一地,也没逃过母亲的“魔掌”。
孩子们不犯错误的时候母亲是慈祥的,吃饭总是先看着孩子们吃饱,孩子们吃剩下的,自己才去吃。
穿的衣服也是以前的旧衣服,脏了,破了,洗洗补补,将就着穿。
在丹云心里,母亲是强势的,但却通情达理,邻舍百家对母亲的待人处事是认可的。可是,当下,是什么人,什么事,能把母亲变成一个悍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