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又说到《九歌》上去了？
符西对楚的历史和文化了解不多，但屈原和《九歌》，符西还是知道的。屈原是楚国的诗人和政治家，创作过不少的文学作品，《九歌》就是其中之一。相传楚国民间有“俗人祭祀之礼，歌舞之乐”，屈原就以此为材，创作了《九歌》，《九歌》包括了《大司命》、《少司命》、《山鬼》、送神曲《礼魂》等。关于屈原是何时创作的《九歌》，有人认为是在他担任三闾大夫时，也有人认为是他被流放到沅湘流域时所作。
林原没说话，又听桃城接着说，“那个老师傅，是个苗族人，以前做过巫傩，就是当地人说的巴代。但做巴代嘛，还不如来咱们这行，来钱快，对吧，再说了，反正都是搞传统文化嘛！”
“他就跟我说，那个空白竹签上的调调，他听过的，是以前祭祀时候唱的东西，听说和屈原的《九歌》同一挂的，都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
“所以你第一次拿着两枚竹简残片来找我的时候，”林原沉吟道，“才会直接笃定我手上的竹简里有空白竹简，而且那竹简和乐曲有关。”
“对啦，”桃城得意地笑了笑，说，“货，是我倒出去的，我当然知道。而那空白签子，和九歌有关，也是那个老师傅说的。”
“我知道，直接说，你们肯定不会相信。那个老师傅早就死了，倒货也没录个像有个证据，林大馆长凭什么要理我，对吧？但我手上有货啊，林大馆长，大专家，识货！一看到这竹简，林馆长肯定就知道要怎么办了！”
站在门后的符西小心翼翼地调整了站姿，尽量不发出声音。
听桃城和林原说了那么多，她也大概捋清楚了桃城和林原还有竹简的事情。
如果桃城说的是真的……那在林原博物馆里的那批楚竹简，是桃城当年倒货倒出去的。
而那批楚竹简，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桃城手上还有剩余的竹简，数量不定。至少他和林原第一次见面的竹简残片是真的，不然林原也不会信任他。
但符西心底还有着很多疑问。
首先桃城带着两枚竹简残片，还有关于空白竹简的消息，来找林原，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钱吗？如果要出竹简，他直接出就好了，也不用那么来回折腾。
今天他来找林原，也没有提一句要卖竹简的事，而是一直催促林原快点和他去博物馆，要看之前的竹简。这又是为什么？
而桃城关于空白竹简的说法……都是他一面之词，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一个苗族巴代，听到竹简半夜发出的声音，然后就认出那是和《九歌》同源的祭祀歌曲，那也太巧了。
按照之前符西对阿穆真身的推测，它是比较少见的曲子，而且和女性有关。
《九歌》里确实是有和女性有关的歌曲，比如《山鬼》、《湘夫人》、《湘夫人》。但如果阿穆真的是一首祭祀歌曲，她被毁掉字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符西一时间也想不通。
窗外的风声显得越发长了，好像窗外别的都没有，只剩下席卷的、白色的暴风雪。符西侧耳去倾听，那些和过年有关的声音：归家的人相互道贺的声音，饺子终于被煮开之后、在锅里发出噗噜噗噜的声响，还有被调到最大的电视背景音……好像全部都消失了。
寒意越来越重了，好像要直接把符西往下拽。符西只觉得自己脚下不是潮湿的地板，而是没有边际的冰原。
“你没事吧？”趴在背包上的老七感受到符西在微微发抖，扭头问了句。
符西抿着唇，摇了摇头，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想知道接下来桃城还会和林原说些什么。
“你找我的时候，说了空白竹简和《九歌》可能有关系，我确实没想到……”林原似乎回忆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样子。
“怎么，是没想到我这种粗人，居然还知道九歌？” 桃城嘲讽地笑了，“不是我说，论读书认字，是你们厉害。但是光看书，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有什么用？就算你看得懂签子上的字，你们会读吗？会唱吗？”
“不是我说你，那些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还是要看当地人，哎，当地人才知根知底嘛，”桃城又说到，“不过嘛，苗人眼里，鬼神众多，什么三十六神，七十二鬼，山还有山鬼，水也有水鬼，树有树鬼，花也有花鬼。如果不是当地人，怎么可能知道还有那么多鬼神，更不要说，当地巴代作法时唱的东西了。”
“那依桃老板看，那空白竹简上，是《九歌》里的哪首祭祀诗呢？”林原问道。
“要是依我看——”桃城拉长了声音，有意卖个关子，“哪一首都不是。”
“这……”林原似乎在摸着下巴。说道：“桃老板不是说和《九歌》有关系吗？你的意思是……”
“九歌九歌，里面的九又不是说只有九首歌的意思，”桃城说，“你数数现在的九歌，也不只是九首而已嘛。”
“林大馆长，你看看现在的九歌，有没有发现什么说不通的地方？”桃城神秘兮兮地说。
“你是指……”林原似乎不明所以，忙让桃城说下去。
“就是，在九歌里面，只有送神曲，却没有迎神曲，你发现没有？与没有？”桃城见林原一个大专家，似乎也不懂这个，不由声音变得有点高昂。
“迎神曲……？”符西有点疑惑地看向老七，低声问，“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老七难得沉默了阵，说：“有，各个地区事鬼神方式不一样，唱的也不同。”
书房里的林原也提出了疑问：“话倒不能这么说。有一些专家认为，《九歌》里其实是有迎神曲的，就是第一首《东皇太一》。”
“什么东皇太一，错了！”那桃城嗤笑了一声，在手里来回盘着那个石头，“不是我说，那些专家就都是瞎说，想当然！”
“那个老师傅说了，其实是有专门的迎神曲的，只是你们现在在《九歌》里看不到罢了，你们也没机会听到而已，”桃城眯着眼，说道，“林馆长你想，都有送神曲了，怎么会没有迎神曲？”
“老师傅告我，那迎神曲，就是恭迎古神下凡的咒语，那古神可能降福，也可能招灾，怎么用，全看用的人。这种东西，你就说是不是很了不得？肯定不能随随便便让人听了去，巴代也不能随便用。到了老师傅那一辈，知道这东西的人已经不多了。”
“结果谁能想到，就这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不对，也是费了大功夫的，”桃城脸上浮上了一抹小人得志般的笑，“谁能想到，居然在那破竹签子上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