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在行进两天之后,终于到了顾氏本家,扬州。
顾怀之率先走下马车,命人备好脚踏,方才掀了帘子,欲扶清河下马车。
清河打量他好看的眉眼,不动声色般躲开他的搀扶,自顾自下了马车,丝毫不理会别人如何看待这般场景。
顾怀之若无其事般收回手,负手而立,道:“这就是臣的本家了,如无意外,公主怕是要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
正红朱漆大门上悬挂着黑色金丝楠木的匾额,以行书写着“顾府”二字。两边的石狮子威严大气,不怒自威般盯着门前之人。
“顾家百年世家,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真真担得起钟鸣鼎食一词,怕是在这扬州城里,百姓不知皇室,恐怕也不会不知顾家。”清河面无表情道,“这也难怪各大世家不满自身权势受损,妄图改朝换代,换做是我,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看尽了世间繁华,谁能甘受清贫,屈居人下。”
“公主所言极是,微臣受教了。”顾怀之不理会她的讥讽,“公主,请。”
绕过千回百转的长廊,精巧雅致的亭台楼阁,顾怀之将她带到一处幽静的院落,上书曰“栖梧阁。”
阁内布置甚是雅致,有一方小小的池塘,水面上飘着硕大的睡莲,还有几位锦鲤在其中嬉戏玩耍,池塘旁边,有几棵垂柳,柳叶随风荡漾,更添几分生机。往前有一座亭子,亭檐微微翘起,镂空的花纹附着其上,亭内一张石桌,几个石凳,甚至石桌之上还摆放有精致的点心和泡好的茶水,似是知道有人要来。
正屋前有一棵桃树,桃花正开得茂盛,纷纷扬扬,倒似人间仙境般。
顾怀之将她安顿好便匆匆离去,如今局势不容乐观,他自是要多加小心。
随她一同住进院子的,还有春红,柳绿两个小丫鬟,说是服侍她的日常起居,对此,清河并不关心。
她想,她终究是不信任顾怀之的,随他出京不过事从权宜,易家有野心,顾家的野心也不会小。以顾怀之的聪慧,他势必知道自己也是在利用他,他们二人,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清河躺在美人榻上,细细回想上次出城之事。顾怀之之所以如此肯定他们能够顺利出京,想必是他与易轩达成了交易,所以,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出现放走了他们。清河记得易轩当时的眼神,不舍,思念,爱慕,无奈......而就在他们出城的一刹那,她听见系统的声音:“任务完成度百分之十。”
或许易轩是爱她的,爱她爱到可以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放走他们,为了她违背父命,为了她,面临更加艰难的处境。或许是他觉得让自己暂且离开京城不会对他的宏图大业造成难以挽回的影响,他不屑利用女人获得胜利。但是同样,这份爱不足以让他放弃君临天下的机会,儿女情长终究敌不过坐拥天下。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清河合上眼,无论如何,任务总算是有了进展。
接下来的几日里,清河就呆在那一处院子里。并非她不愿出去走动,只是一队侍卫守在院们前,无论清河怎样威逼利诱,皆是装作不曾听见。清河明白,顾氏百年望族,府兵皆是忠心耿耿,只忠于历代家主,想要以寻常方法收服他们,无异于痴人说梦。
顾怀之这几日也并未出现,许是时局复杂,他身为一家之主,不得不殚精竭虑。
正在这时,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一股熟悉的檀香味隐隐传来。清河不为所动,淡淡道:“太傅就这样不知礼数,擅自进入未出阁姑娘家的闺房,看来顾太傅果真如传闻般甚是风流,坊间所传实在不假。”
“公主这是哪里话,这栖梧阁可是顾氏所有,我身为顾家家主,随意进入有何不可?”顾怀之轻摇折扇,淡笑道。
“况且,公主已然出嫁,何来未出阁一说。”顾怀之神色不变,又抛下一枚炸弹。
“你说什么?我已然出嫁?”清河睁大双眼,不可置信般问道。
因为她的出逃导致剧情忘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这对她来说实在不算是一件好事,可她的任务势必要改变剧情的走向。
清河强自按下暴怒的心情,问道:“本公主何时出嫁,所嫁何人?”
顾怀之笑眯眯道:“正是在下。”
清河拍案而起,道:“谁人竟如此胆大妄为,竟敢随意将本宫嫁人,当真不怕兄长班师回朝......”
“公主需明白,陛下还在他的手上,如今,他下达什么命令都不足为奇。”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易天。
顾怀之一手执起茶壶,慢慢斟满一杯,递给清河。
清河视而不见,冷声道:“大周律法规定,但凡公主出嫁,便再也不能过问朝政,他这么做,无非就是知道我已离京。天高地远,他无法掌控我,便硬生生夺了我过问朝政之权。”
其实之所以有这条规定,不过是因为前朝有一公主,嚣张跋扈之及,不但面首三千,更是七位丞相皆出自公主府,谁知道公主由此生了逆反之心,闹得朝廷大乱。待平定之后,便颁布了这条律法约束公主的权力。
“那又为何是你?”清河冷冷地问道。
“自然是公主貌美,臣倾慕已久。”顾怀之笑道,含情脉脉的看向她。
清河打了一个寒战,嫌弃到:“太傅竟这般以貌取人。”
复又道:“你如此以身犯险,倒是保全了不少世家子弟,说起来,他们可是欠你一个大人情。”
如今局势不明,清河就是一个烫手山芋,无论如何,难保日后不会受到牵连。他此时愿意娶她,不可谓不冒险。
“非也,非也,公主天人之姿,原非臣能肖想,如今天赐良机,臣怎可放过。”
顾怀之拿起那杯茶,兀自品尝起来。
“倒是苦了那群贵女,心上人就这样被我糟蹋了,当真是可惜呀~”清河挖苦道。
“臣心悦公主一人,旁人于我何干?”顾怀之正色道。
清河原本只是想刺一下他,并未想到他竟当真了。
一时之间,清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寂静良久。
顾怀之开口道:“臣今日前来,是为了告知公主,婚礼就在明晚。”
“他就这般着急,一刻也不愿停歇。”清河冷冷道。
“此外,易将军还派了一人前来。公主可知是谁?”
清河一楞。
她自然猜得到是谁。
易天会有此番举动,怕是已然知晓是易轩放走了她,那么,他派易轩前来的目的便是为了斩断情丝。
如果是原文女主,此时怕不是心如死灰。而这副躯壳已然换了一个人,这对她来说恰恰是天赐良机,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与他人成婚,怕不是心如刀割,那她离完成任务又快了一步。
“以公主的聪慧,想来公主已经知道了。”顾怀之一笑,道“公主倒是变了许多,臣越发看不透公主了。”
“太傅哪里的话,论谋略,论看破人心的本事,本宫不及太傅万分之一。”清河收敛神色道,“若没有什么要紧事,太傅请回吧。”
“公主哪里话,微臣前来,自是有要紧事。”顾怀之转身,对着门外吩咐道:“进来。”
一大群丫鬟手捧着托盘涌进屋内,安静的立于两侧。
“公主不想看看?”顾怀之侧身回眸,笑道。
屋外的阳光洒在他白皙的脸庞上,愈发晶莹剔透,温润如玉。
“不必了。”清河早已猜到那是何物,不看也罢。
“公主这是哪里话。”顾怀之上前,注视着清河,缓缓道:“一生一次的嫁衣,公主当真不好奇?”
清河往后退了一步,道:“谁说一生只有一次,本宫想穿几次就穿几次。”
顾怀之又上前一步,道:“公主还想为谁穿?”
他的眼神太有压迫感,清河忍不住又退一步,不料撞上了墙壁。顾怀之紧跟着再上前一步,让她退无可退,顾怀之低下头静静看着她,温热的气息打在清河的脸上,良久,他才缓缓道:“这一辈子你只准为我穿嫁衣,否则......含玉,我不能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说罢,他起身离开。
清河立在原地,在这具身体里的这些天,只有他叫了这具身体原本的名字,宋含玉,他不说,她几乎都要忘记了。
顾怀之刚刚的表现令清河十分不安,原著中的顾怀之仿佛只是一个背景板,活在众人回忆里,只知道他年少时有多么精彩绝艳,最后却也不知所踪。此时他的表现仿佛是对女主有意,清河倒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原著中没有的情节,或者说,这是没有被原来的清河发现的情意。
既然这样,清河倒觉得,顾怀之会是她完成任务的关键,思及此处,清河放下心来。
赐婚如此匆忙的情况下,顾怀之带来的嫁衣却是意外的合身,仿佛是为清河量身打造。
正红色绣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胸前以一颗赤金嵌红宝石领扣扣住。外罩一件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缨络霞帔,那开屏孔雀好似要活过来一般。桃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副留仙裙,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
清河看着那华丽的嫁衣,只当是绣娘们赶工做出来的,并未放在心上。
待换上嫁衣后,清河感觉到丫鬟们难掩兴奋的神色。
清澈明亮的眼睛,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白嫩的皮肤透出淡淡粉红,薄薄的双唇像玫瑰花瓣般鲜嫩欲滴,发髻正中戴着联纹珠荷花鸳鸯满池娇分心,两侧各一株盛放的并蒂荷花,垂下绞成两股的珍珠珊瑚流苏和碧玺坠角中心一对赤金鸳鸯左右合抱,明珠翠玉作底,更觉光彩耀目。
只是可惜这样美好的自己,不能让心爱之人看见,清河闭上眼睛,掩住心中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