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已久，林烨睡梦中来到“祈愿”。
凌空的浮云上一扇孤零零的门，门后方空荡荡。
门里面另有乾坤，开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祈愿”两个粗体正楷大字。
格子间办公桌，电话电脑网线一应俱全，像某个中小企业网络公司办公室。
二十多个身穿纯白连体衣的工作人员有条不紊接电话、打字、执笔做记录……
林烨皱着眉头看完长官放的一小段新闻：某个心狠手辣的前妻掳走亲生女儿残忍杀害，警方找不到尸体，丧尽天良的母亲装疯卖傻，只在她的车后备箱发现斧头和硫酸之类的作案工具……
长官说:“如果昨天没把小女孩抢过来，就能看到这个新闻。”
林烨许久没接过人命关天的任务，回国以来找过小猫，交过煤气费，小孩生日送食物，最严重也仅限于解救被虐待的小孩。
国内和平，国人素质高，不像腐朽的资本主义国家，枪械合法人人都有机会犯罪。
最近济州市违法犯罪渐渐增多，恶劣程度升级，昨天救的小女孩被如此残忍杀害，让她后怕。
久违的有惊无险，她想起第一次出外勤回来，长官给她看的新闻，如果林烨没救下目标男学生，他会被一群醉酒高中生殴打，听到枪响后惊吓过度心脏病发而死。
“祈愿”这个神乎其神的虚幻机构，可以听见人心中愿望尤其是小孩的心愿，许愿者意志力越强，能量越大，被实现的几率越大，并且必须根据愿望的实现难度付出代价。
小朋友救命的愿望，只要周围环境允许，一般都能实现，再不济还有林烨这样的外勤人员，如果外勤人员赶不及或者小孩子来不及发愿、根本不发愿的话，“祈愿”也回天乏力。
祈愿的办公电脑里，任务单按照紧急程度排序，服役的内勤人员通过电话对周围环境或者人类下达指令，指令直接在人脑潜意识内生成，所以一般人没有感觉。
要向动物和非生命体下指令，比如一棵树，效果取决于发出指令的人意志力强弱，所以祈愿不停地挑选意志力强大的内勤人员来实现人们的愿望。
林烨压根儿忘了许过愿望，一度强烈拒绝卖身“祈愿”。
刚满十八岁的时候，梦中第一次看见云上的门，手贱打开后，长官把二十年的服役期当作见面礼，热情欢迎她，理由是十几年前她许过的愿望实现了，必须在梦里服役二十年，处理电脑清单里的愿望。
林烨当然不肯：“逗我呢！昨天吃过什么都不记得了，更别提十几年前许过的愿……”
长官说：“不记得没关系，来！二十年时间慢慢想！”
“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长官把半米长半米宽的牛津字典拍到桌上:“好了不要谈你的感觉，这是工作手册。”
“你应该在许完愿当晚就找我。”
“禁止用童工……”
“可以撤销愿望么？”
“可以!”
长官转身对人事内勤说:“林烨追加二十年服役来撤销愿望，一共四十年。”
“等等!这什么道理？撤销就是扯平！互不拖欠！”林烨摆手。
长官翻开牛津字典念起来:“工作手册第一百三十七条规定，撤销愿望必须付出同等代价。”
“不干！能把我怎么样？”林烨软硬不吃。
“可以推迟服役，服役义务可以传到下一代，不过会翻十倍。”
林烨心想：这是非法传销窝点呢……
她讨价还价：“不做行不？”
长官说：“只要机构存在，没服的役期永远不会消失。”
十八岁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的林真心，决定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难题。
让这个机构消失的方法很多，比如说放火烧祈愿。
长官顶着被燎成铁丝球的半边头发，义愤填膺:“别以为在梦里可以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的林烨被提醒尚在梦中的事实，恶向胆边生，施展一顿流畅的连环腿，祈愿其他内勤人员有幸目睹长官鼻青脸肿的一面。
她乐翻天：“梦里真的不痛!太爽了。”
孙猴子林悟空没爽完，祈愿办公室里灭火的人、抱头鼠窜的人、手足无措的人，都变成雪花片消失，只剩亲妈都不认得的长官。
接着，办公室也碎成雪花片消失了。
天空伸来一只巨大的红手，具体可以描述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把林烨拍扁了。
梦里感觉不到疼痛，可手脚受束让她很不爽，用力挣扎，盘算如何打过这只作弊的大手。
工作手册鬼上身似的，突然站到她面前打开，变成电视屏幕，视频里一位老人在缝补破旧的外套。
长官掉了几颗牙齿，讲话漏风:“从小没有爸爸妈妈的温迪小朋友，希望奶奶有新外套，因为奶奶怕被同学看见取笑温迪，送她上学只敢送到路口。”
长官又说：“从小看不见世界的亨利小朋友，希望同样是盲人的爸爸有一份稳定轻松的工作。”
长官继续说：“戴维德小朋友希望妹妹的白血病快点好起来，妈妈不用劳累，妹妹也不疼痛。”
长官总结：“刚才你捣乱耽误他们的愿望，现在还固执己见吗？”
林烨内疚后悔，表面嘴硬:“干四十年行了吧!”
空气里似乎有个透明人在叫长官，他自言自语后对林烨说:“祈愿很公平，功赏罪罚，你犯下滔天大罪必须永世服役！”
林烨一秒认怂，哭丧着脸说:“只干四十年行吗……”
这时长官又装神弄鬼，自言自语，跟空气交流两下，转过来说:“也不是不行。”
林烨充满希望等他发话。
“如果当外勤，可以减免10年，只服役30年。”
林烨满口答应。
刚答应完，梦就醒了，手脚不受控制，长官的声音出现在脑子里:“去你家三个街口外红绿灯的超市。”
林烨开不了口，心里回应：（半夜超市不开门，去那里干嘛！)
可惜身体很诚实执行命令，不听本人使唤。
她骑上摩托车闯出家门。
超市前的大广场，穿着舞会礼服的年轻男女高中生，推搡一个看起来年纪更小的男孩。
林烨一个猛子扎到人堆里，飞起一脚放倒个头最大的男高中生。
其他人眼花几秒，看清来者不善的女人，穿着鲜黄色小黄鸭睡衣，一只脚夹着人字拖，光着另一只脚——拖鞋在她骑摩托车的时候掉了。
醉酒高中生反应迅速，交换眼神，一起用拳脚热情地招呼林烨，打法毫无纪律胜在人多。
双拳难敌四手，林烨把小男孩护在怀里，弓背抱头卷成人肉沙包，不知挨了多少脚丫子，肥胖的警察才拖着笨重的身躯一边拔枪一边跑过来。
不良高中生团队鸟兽散，肥警察去追，警车里下来一个瘦高个警察，简单做了笔录带走小男孩。
第二天，林小妈发现上大学金盆洗手不打架的林烨破戒了。
半夜跑出去跟不知名的野孩子打架，背上都是淤青。
林小妈无话可说，有话说也说不过她，只想多请几个教练，林烨能少挨打。
于是林烨在武(打)术(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这是后话。
“长官！我有问题。”林烨举手。
“有话快说，有话快放!”长官不耐烦。
“今年犯罪率高!一个星期出外勤比过去一年还多，求原因。”她对红色大手这种绝对性压倒力量不得不臣服，在梦里对长官规规矩矩。
“说来话长，不说行吗？”
“不说也行，我不干行吗？！”
长官没有过多挣扎，还是告诉她：“把你拍扁的大手还记得吗？”
“没有拍扁！只是按住了。”
长官强调：“从我的角度看是扁的。”
林烨坚持：“我自己感觉是圆的。”
“你是圆是扁，在这里暂时不讨论行吗？”
“好吧，红色大手怎么了？”
“是我身上恶魔的真身。”
“今天我没来错地方对吧？这里是祈愿对面的魔窟吧？能麻烦送我回祈愿吗？不！告诉我路在哪里，我自己回去……”
“瞎说什么呢？”
“哇靠！你！你不是天使吗！实现小孩子愿望的圣诞老人!”林烨三观尽毁，不愿相信。
“实现愿望的是祈愿，我身上的恶魔能听见人类心里的欲望，诱惑人类拿灵魂或者身体来交换。”
“对，我被你坑来服役！”
“当然不是！服役是祈愿跟你的契约，恶魔附在我身上，你不用跟它交易。”
“老子究竟许了什么脑残愿望……”
长官说了一句很废的千古名言:“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马上又纠正说:“是三十七年，过去一共骂长官十四次，加罚服役七年。”
林烨：“口头禅不算吧……”
长官不理她，言归正传：“恶魔应该叫心魔更合适，我跟它相处多年，压制它战胜它，利用它的力量实现人类的愿望，最初它来到人间的时候，据说是几百年出世的最强恶魔。”长官面色严肃，似乎不敢回想当时情形。
“恶魔有强有弱的……恶魔有很多吗？”
“只要有人就有心魔，我试过催眠它，搞清楚它的来历和作用，它没读过书，记忆很混沌，只知道从一个叫‘潘朵拉’的通道来到人间，附身蚕食人类的善良，蛊惑人类心里的险恶，但九成以上会夭折，余下的一部分被压制，另一部分会把宿主变成坏人。”
“所以回到一开始的问题，最近犯罪率上升的原因是……”
“有一个比它还强的魔出世了!”
“在哪里？有多强？”林烨心神向往。
“不知道，我身上的魔没有太大的反应，目前看来，它附身的人能暂时压制它，不过宿主会很倒霉。恶魔越强大对周围的影响越大，宿主周围恶人增加，恶***事件也会增加。”
林烨话题突变：“你是干什么的？不是在祈愿，在现实里的身份是什么？”
“人权律师。”
“恶魔随机选择宿主吗？？”
“恶魔越强大就需要越多养料，即人类的善良。它们天生本能，可以附身在善念相当的人身上。”
“潘朵拉的通道会不会是地狱或者监狱，天堂的监狱之类。”
长官托着下巴，严肃思考完她无聊的问题，答曰:“不知道。”
“恶魔长什么样子？”林烨一边说正事，一边动歪脑筋。
“全身红色，大嘴獠牙。”
“能看看吗？”林烨搓着手。
“等等，我问问它。”
“嗯……阁下挺尊重魔身权益……”
“它说可以。”
长官头上升起一团红色滚云，组成汽车头大小的……额……在林烨看来，像美国脑残动画片“汤姆猫杰利鼠”里的……汤姆猫。
红色的汤姆猫头，大嘴獠牙占据一半的脸，大鬼脸拉伸，慢慢靠近林烨的脸，它的大嘴越来越咧，獠牙间的缝隙越来越大，撞上林烨的脸，消失成一团红雾。
像干冰雾气喷一脸的感觉，阴寒湿凉侵入林烨的毛孔。
长官说：“它喜欢你。”
林烨满身鸡皮疙瘩：“人魔殊途，不如让它死了这条心……”
“我用祈愿的善滋养它，它足够强大才能短暂保持形体，一般恶魔离体即散，不敢想象比它更强的恶魔怎么被压制下来。”
“怎么知道比它强？能感觉到吗？”
“魔之间能感应，但毕竟没有形体也不能打电话沟通联系，所以找不到。”
“找到了能做什么？”
“除掉！心智再强大的人类定有七情六欲，魔的嗅觉很灵敏，对人类的蛊惑无孔不入，宿主总有压制不住恶魔力量的时候，此人破坏力会很大。最重要的是，每个魔出世后会给人间带来一次灾难。”
“怎么除掉？揍它？比你身上的汤姆猫强大，打不过呀！”
“恶魔离体即死，可剥离出来。”
“刚才乖乖出来的算吗？”
“或者宿主死。”
“你除过别人身上的魔吗？”
“有过一次，但不是强迫剥离，宿主心甘情愿献身献祭，魔逃离找新宿主，原宿主赌上全部精神力拘下来，那人身体和灵魂都消亡了。”
“没想过用黑狗血么……”
“少看点鬼怪电影……”
“献祭是什么时候的事？”
“西班牙大流感。”
“哇靠，好几百年前！你活多久了？”
“男人的年龄是秘密……灵魂永远十八岁。”
“看起来像四十八……”
“恶魔宿主的肉体最终都献给了恶魔，我和它最后一笔交易是让他跟着我的神魂，留在虚拟空间里。”
“西班牙大流感究竟跟恶魔有什么关系？”
“全世界范围的瘟疫都跟潘朵拉的魔有关系，历史上的大灾难只是严重的个例，潘朵拉的魔出世后会释放叫做‘种子’的东西，导致生物患病。”
“比如说非典？还有非洲奇怪的致死病毒？”
“对！越强大的魔出世，释放的‘种子’越强。”
“汤姆猫释放了什么？”
“西班牙大流感。”
“哇靠！比汤姆猫强的小老弟会释放更强的‘种子’吗？”聊了半宿，林烨终于知道事情的紧迫性和严重性。
“对！要快点找到。”
“献祭又是怎么回事。”
“祈愿虚拟空间是某个恶魔宿主开辟的，他是祈愿最早的长官，西班牙大流感死亡太多，他看不下去，强制动用魔的力量毁掉‘种子’。”
“哦，祈愿的开拓者很伟大。”林烨由心佩服。
“他是很善良的人，无法用语言形容，我们没有太多交集他就消弭于天地之间，我接手祈愿情报严重不足，只知道现在人间最强恶魔必定要释放‘种子’，有任何苗头会随时联系你。”
“拯救世界很危险，我不会献祭的。”
“身上有魔的人才能毁掉‘种子’，应该用不着你亲自来……”
“那我就放心了。”
长官：“原来你只是看起来不怕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