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永崇坊到广化坊,相隔三条横街,不是很远,冯大成没有租驴,决定步行过去。
沿着启夏门纵街,冯大成走了大约一炷中香(30分钟)的时间,到了长兴坊。再过一个坊,便是广化坊,他加快了脚步。
“卖烧饼呢,卖烧饼呢——”一个武大郎式样的男子挑着一副担子,正在吆喝。
早餐吃得不怎么饱,又看了个多时辰的热闹,还走了一段路,冯大成感觉有些饿,便走了过去。
“师傅,来两个。”冯大成数出两个铜板,递了过去。
“好嘞!”师傅放下挑担,手脚麻利地包了两个烧饼,递给冯大成,顺手接过铜板,揣进口袋里。
冯大成吃了一口,又香又软,感觉味道不错。
“姓陈的,老子警告过你,必须到市场里卖,不许到处兜售,你聋了吗?”几个人骂骂咧咧地过来,拦住卖饼师傅。来的几个人,为首的是管理市场的市掾申不海,他四十出头,一脸横肉。
买饼师傅陪着笑脸,说:“申大人,小的不敢了,小的就走,小的就走。”
“就走?”申不害横了他一眼,“不给你教训,你不会长记性的。来啊,给老子砸。”
听到指令,市卒们一拥而上,去抢师傅的挑担。
师傅哪里会让,死命护着自己的挑担。
市卒们恼了,将师傅推倒在地,抢过他的挑担,抡起铁锤,一阵猛砸。
看到自己的挑担被砸得稀巴烂,师傅心痛不已,一阵哀嚎。忽地,他扑过去,揪住申不害,一阵撕咬。
申不害没有防备,衣服被师傅撕烂。他勃然大怒,抬起脚,猛地一踹,将师傅踹开。申不害还不解恨,顺手夺过市卒手中的铁锤,朝师傅砸去。
这一铁锤下去,师傅不死,也会残废。围观的人见了,吓得尖叫。
不好!情急之下,站在一旁的冯大成猛地撞了申不害一下。申不害猝不及防,被撞了个趔趄。铁锤砸了个空,砸在地上,往回一弹,恰好落在申不害的脚背上。
申不害痛得龇牙咧嘴,回头一看,见是个穿皂衣的小老百姓,马上咆哮起来:“快,把这两个家伙抓起来,往死里打!”
“是!”市卒们拎着铁锤,分头围了过去。
“谁敢!”随着一声长长的尖音,田令孜闪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十多个禁军,还有几个小太监。他快步过去,扶起师傅。
来者穿着绯色袍子,至少是个五品官。长安县、万年县是赤县(京城所在县),县令比其他县的县令品级要高,也才是正五品。可见,这个人至少和万年县县令平级。
市掾的顶头上司市令,只是个从六品。
申不害见多识广,马上判断出田令孜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他急忙赔上笑脸,说:“这位、位大人,怎、怎么称呼?”
“申不害,你太放肆了,副司使大人的名号,你也配问?”市令温安琦从一旁闪出来,抡起巴掌,扇了他一耳光。
申不害捂着火辣辣的脸,陪着小心,说:“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温市令还要甩申不害耳光,田令孜喝住他,说:“温市令,不知者不罪,算了。”
温市令说:“申不害,还不快滚。”
申不害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温市令过去,拱了拱手,说:“田大人,手下人不懂事,冒犯了令兄,温某罪过。请您屈尊,去对面的醉仙居喝一杯,权当赔罪,不知可否?”
田令孜朝对面瞅了一眼,感觉醉仙居很上档次,便点了点头,说:“温市令,那就借这个机会,我们兄弟聚一聚。”
温市令拱了下手,安排去了。
师傅看着地上,心痛地说:“二弟,他们砸了我的挑担,以后怎么活啊?”
田令孜说:“大哥,以后不用买饼了。”
师傅一脸惊讶,说:“不去买饼,那我干啥去?”
田令孜说:“先别着急,把三弟喊来,我们去醉仙居吃饭,边吃边谈。”
师傅嗯了一声,真的喊三弟去了。
田令孜强拉着冯大成,去了对面的醉仙居。手下人在一楼大堂开一桌,他和冯大成上了二楼的雅座。
两个人坐下,一边等,一边聊。
原来,田令孜本姓陈,买饼的师傅是他的大哥陈敬瑄,他下面还有个卖饼的弟弟陈敬珣。
大哥已经三十五岁,因为长相一般,家里又穷,一直没有成家。三弟也满了二十,为了生存,也只能跟着大哥,挑着担子,在长安街头兜售烧饼。卖烧饼挣不了几个钱,还遭地痞流氓,市掾武侯的欺压,日子过得很艰难。
聊着这些,田令孜有些酸楚。
冯大成急忙安慰,说:“田大人,现在你当官了,可以照顾你的兄弟了。”
田令孜连连摇手,说:“冯太医,你这么叫我,我不高兴呢。如果看得起我田令孜,就呼我一声令孜兄,何如?”
冯大成拱了拱手,说:“令孜兄,冯某就不客气了。”
田令孜也拱了拱手,说:“大成兄客气了。”
说完,两个人哈哈大笑,好不快意。
正笑着,三个人闯了进来。
其中一个走到田令孜面前,说:“二哥,你当官了?啥时候的事啊?这下好了,我不用买饼了。”
田令孜说:“三弟,大哥不用卖饼,你还得继续卖饼。”
陈敬珣说:“为啥?”
另外一个年轻人说:“小瘪三,你不卖饼了,我干啥去?”
陈敬珣说:“贼王八,你继续干你老行当,去偷鸡摸狗,杀牛偷羊啊,哈哈哈——”
田令孜说:“大哥,这位是?”
陈敬瑄说:“王建,兄弟中排行第八,我们呼他贼王八。平日里我们一起卖饼,很照顾我们兄弟,我就喊他一起来了。”
这家伙牛高马大,身体壮实,应该有一身气力,卖饼太可惜了。冯大成听了,不由惋惜。
田令孜说:“王兄弟,多谢你照顾我家兄弟。”
王建挥了挥手,说:“没啥事,邻里乡亲的,相互帮衬帮衬。”
“各位爷,酒菜上席啰——”随着一声唱喏,两个伙计,端着盘子,将酒菜放到一一放桌子上。
兄弟相聚,朋友相逢,几个人自然免不了一阵好喝。
因为还要去驸马府,冯大成不敢喝醉。到五六分时,他起身告辞。见他有事,田令孜也没有强留,任他去了。
午时正,冯大成赶到了广化坊。
因为是第一次来驸马府,进去之前,冯大成好好打量了一下。整个广化坊,驸马府占了四分之一。府门朝北,四扇兽头大门,门前左右蹲着大大的石狮子,门前站着十来个挎刀护卫。
府门上挂着一副匾额,匾额上是五个红漆大字“敕造驸马府”,府门前是一条宽阔的横街。与驸马府相邻的,也是大户人家,高楼宅院。
高档豪华,交通便利,这样的房绝对是上等房中的上等房,不知道要不要交间架税?
一番打量后,冯大成才从容朝驸马府府门走去。
护卫拦住冯大成,问他干什么。
冯大成掏出金鱼袋,说:“我是太医院的,奉韦大人之命,前来装殓公主。”
护卫接过金鱼袋,检查了一下,确认是韦大人的。他们急忙还了金鱼袋,请冯大成进去。
因为不知道怎么走,冯大成朝里面信步走了一箭之地。见右侧有一垂花门,他便走了进去。
垂花门后,是一抄手游廊。冯大成走了约五十步,入一仪门。刚进去,一股花香,扑鼻而来。哪里来的花香?他不由加快了脚步。抬头一看,一副美丽的画面映入了他的眼帘。
院子里,银桂点点,金菊怒放,花香四溢,好一派迷人景象。背着手,冯大成不禁在里面徜徉,痴痴地欣赏起来。忽地,后面有动静,他转过身。
花丛中,一个姑娘迎面而来。她,粉红透白的脸上秋波盈盈,不施胭脂的打扮,素净的裙子,更加衬托出姑娘的纯真与灵秀,宛如秋日里向阳的花朵,展示出生命的风采。
一时间,冯大成竟然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