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吃晌午饭时，姐喜滋滋地告诉他，“甲印，咱妈捎信来了，恁媳妇生了！”
梁甲印随口问道：“生个啥啊？”
“小子。这回咱爹咱妈可喜欢了。”
梁甲印说：“有啥喜欢的，甲俊的儿子都三岁多了。”
梁甲荣说：“那可不一样，甲俊是弟恁是哥，恁这是长房长孙，往后要当咱梁家的主人哩。”
梁甲印叹口气，“姐啊，眼下这兵荒马乱的，多个小孩多个累赘。”
姐说：“甲印恁可不该这样想。妈带信叫恁回去一趟，看看他们娘俩，给那小子起个名。”
“中中，俺想一想再说。”
姐惊叫一声，“中，中，俺看就叫个中吧，恁看中不中？”
梁甲印笑了，“姐看中，那就叫中吧，小名叫中，大名叫国中。”
姐说：“俺看中，学名就叫国忠，梁国忠，咱爹肯定会说中。”
“哎，姐啊，甲珠那事，咱爹咱妈啥意思啊？”
“还能啥意思，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叫俺跟恁看着办。”
“姐恁说咋办就咋办，俺啥都听恁的，这中吧。”
“眼下啥都不办，咱静等着尹家来提亲就中了。”
静下来，梁甲印想起马队长的话，突然害怕起来。是啊，人家要是对家人下手，自己咋办？这会有了孩子了，还是个男孩子，万一。不中不中，千万不能等到蒋家动手，害了家里人。得赶快想办法，叫那个蒋啥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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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甲印回乡下看孩子回来，看到马队长站在院门口吸烟，“马队长，恁咋不进屋啊。”
马队长指指院子，跟着梁甲印进到里屋，小声说：“恁下乡几天，不知道吧，蒋再道死了。”
梁甲印瞪大眼睛，“死了？恁找人弄的？”
“俺还没动手，他就死了，前天出的殡，恁回来路过南关，没看见他瓦罐店有啥变化。”
“还真没有看到啥，恁是说？”
“他家的人说是栽到他家后边城湖里淹死的，不知真假。”
“不管真假，死了就好，咱也能放下心了。”
“会不会是听说公安局要抓他，吓坏了，投湖自尽？”
“有可能。但是，他不会恁胆小吧，一回又一回要整死俺。”
“那谁知道啊，不管咋的，死了好，死了好。俺还在班上，俺先走了。”
看着远去的马队长，梁甲印心里堵得慌。那个蒋再道真是自尽的吗？或者是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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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甲印使劲蹬着洋车子，两耳生风。因为要骑洋车子，梁甲印早上没穿长衫，换了身短褂黑裤。这会儿越骑越热，他解开夹衣的纽扣，敞开怀，越蹬越快。
昨天下午，豫东分部吴秘书来到静雅刻字铺，叫梁甲印给他弄点老海吸。梁甲印说城里这几家都断货了，不然早给他提前准备好了。吴秘书就说新站集东头村沙河边有个包子铺，听说那里有货。求梁甲印赶快去一趟，不然他就活不成了。陈州城到新站集30里路，他想上午赶到，买好货下午赶回来。
远远地看到新站集了，前边一片柳树林。开春了，柳絮飘向枝头，摇来摆去。梁甲印慢下来，停下洋车子，靠在路边一颗柳树旁，解开裤带撒尿。尿完系好裤带，忽听身后一声“别动！举起手来！”腰里就顶上一个硬硬的东西。梁甲印头皮一紧，不好，碰上劫道的了。梁甲印想到身上带着吴秘书的一万块中央票，眼下只能舍小保大了。马上说道：“俺不动，好汉，俺是陈州城一个刻字的，俺姥爷不中了，这会儿急着到新站集给俺舅报丧，叫他赶紧回去。晚了可就……”
“别啰嗦，把钱留下，走恁的。”梁甲印腰后的硬东西使劲顶他几下。
梁甲印故意浑身抖动起来，“是是是，好汉，俺急着报丧，啥值钱的都没带，只有那辆洋车子值俩钱，恁要就拿去吧，反正新站集也快倒了，俺就跑着去吧。”
腰上的硬东西离开了，“滚吧！不准回头，一直往南走，快走！”
梁甲印举着手，快步走着。走了十几步，撩开脚步跑了起来。他不敢回头，他庆幸劫道的没有搜他的衣兜。不然的话，吴秘书的一万块中央票可就去了人家的口袋了。那辆洋车子是他花五十块老日的联合票买的，用了这些年了，给就给人家吧。回去再买一辆，也花不了几个钱。
买老海很简单，他给包子铺老板比划几下，人家就带他到院子后边一间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塞给他。他捏了捏，重量差不多，就装进衣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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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透了，梁甲印才回到城里，直接去了老包庙豫东分部。见到吴秘书就叫苦不迭，“哎呀吴秘书，俺碰到劫道的了，差一点没把命丢那里。”
吴秘书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到梁甲印如遇救星，“恁先说老海买到没有？别的等会再说。”
梁甲印把小纸包递给吴秘书。吴秘书急不可待地掐了一点黑乎乎的烟土，走进里屋，点起火吸了起来。
吴秘书过把瘾，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打着哈欠走出来。“说吧甲印老弟，咋碰到土匪了？”
梁甲印说：“也怪俺大意了，下洋车子撒尿，冒不天地叫人家用家伙给顶住了。俺只有主动把洋车子拱手相送，才保住恁的一万元中央票啊。丢钱事小，买不到老海不就把恁害了吗？回来再不敢走老路，就从新站集搭汽车到周口，再从周口搭车回到陈州城。”
“真有恁的。辛苦甲印老弟了，俺就特佩服恁会办事。”
“恁可别夸俺，俺要会办事，就该想着带上家伙了，碰上事也能吓唬一下子，不至于束手就擒。”
“就是，发给你的手枪还没用过吧。不过你还是很机灵，能舍小保大。”
梁甲印马上恭维吴秘书，“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不都是跟恁学的啊。”
吴秘书突然坐直了，说道：“俺也有个坏消息告诉恁。”
梁甲印一听，也坐好了，看着吴秘书。
“共产党要部署一次大的战役，刘伯承、***指挥所属各部隐蔽向徐州方向集结。其中陈毅一部南下解放了几个县市，最近可能要攻打陈州城，五十纵十七师只有几千人，怕抵挡不住，可能要撤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