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停下手中的酒杯，放到桌子上，对金翻译官说道：“金翻译官，你的，记得通知下去，以后我们的宪兵队的章印都要由甲印君他们的刻字铺刻。公章，私章，统统的有，你的明白？”
金翻译官连忙点头：“嗨咦，我的明白。”
梁甲印心中不禁大喜，真叫于师傅说着了，给渡边刻章子还真是刻对了，有大笔生意上门儿了。
渡边自个儿端起酒杯咕咚咽下，“说起来不可思议啊。我们家在东京也是大户，怎么着都能排在前十了。用你们中国商人的吉利话。叫着‘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可是军部一个命令，我们都来到中国当炮灰。”
金翻译官阿谀逢迎道：“太君，你们皇军不会当炮灰的，你们的战无不胜，所向无敌，*****一定能实现。”
渡边摇摇头，看着金翻译官，伸出一个小拇指头，“你的说，日本小小的国土，中国大大的面积；日本只有几千万人口不足一个亿，中国四万万人四个亿啊。在中国的皇军才一百多万，四五百人打一个皇军还打不过吗？用手用脚用牙咬还打不死吗？为什么，我们皇军一进来，中国的就稀里哗啦一退千里？”
金翻译官瞪大眼睛，不知如何回答，或者是不敢回答。
渡边转过脸看看梁甲印，“甲印君，你的有学问，你的说，为什么？嗯？”
梁甲印歪着头想想，“俺一个刻字学徒，能知道啥啊。不过听人家说，皇军的工业发达，军工业生产世界第一。飞机、军舰厉害，坦克、大炮厉害，机枪、手榴弹厉害，火车、汽车厉害，还有……”
渡边猛地摆手，“甲印君，如果，如果，把日本的飞机、军舰、坦克、大炮给了中国，中国就能抵抗着吗？”
梁甲印突然愣住了，这么大的问题他哪想过啊，也不敢想啊，一个小老百姓吃撑了吗。梁甲印连忙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渡边笑了，自信地笑了，“你的不敢说。你会说中国有了飞机军舰、坦克大炮照样能打败皇军，是吧？你的一定这样想的。可是我要告诉你，不对！大大的不对！你们有了好武器照样打不赢，哈哈哈，打不赢。为什么？为什么？我告诉你们，金的，甲印君，我不怕伤害你们的自尊。因为，中国人，不团结。再好的武器也不能发挥作用。”
九井栀子过来再次劝阻渡边，“您不能再喝了，也不要胡说八道了，天皇的事情您不懂，金翻译官也不懂，甲印君也不懂的。金翻译官，请劝劝他吧。”
金翻译官很为难，还是向渡边鞠了一恭，“太君，今天的喝好了，太君该早点休息了。”
渡边谈性正浓，摆摆手不理九井栀子，更不理金翻译官。乘兴继续说道：“我的不会胡说八道。我来中国之前，1937年，在家父那里看到一份皇军驻北平特务机关的秘密报告。里边说，‘九一八’迄今之帝国对华历次作战及对中国军之作战，中国军因依赖国联而行无抵抗主义者，故皇军得以顺获胜利。及后华军昧于知己知彼之认识，受帝国皇军威胁，而竟疑神疑鬼，转成普遍的恐日病，帝国相煎愈烈，中国之惶惑愈甚，则一般当局的恐日病俞益趋加重。”
渡边说着，梁甲印仔细听着，听着听着，觉得尽管不愿意听，但人家说得太有道理了，日本人对中国了解太深入了，把中国看得太透彻了。
金翻译官头上冒汗了，既害怕听又不敢不听。这可都是帝国的高级秘密啊，知道了会不会杀头啊。
渡边兴趣正浓，只管痛快地说下去，“中国的官僚普遍的都有恐日病，就说华北的部队，大部分不能精诚团结，大都是自保主义。在不惹恼日本人的情况下苟延图存。各个独立的小团体，只关心自己利益。各顾各，自顾自。这种心理很难抵抗帝国之攻击。特别是中国的实力派蒋介石，独霸一方独裁私兵，缺乏为国为民的观念，国家的存亡，民族的独立，他们不负责任的。真正爱国为民者很少，大都为顾己而不顾人，遑论抗日？”
梁甲印头上冒汗了。他不可能知道这些，但他宁愿信渡边，认为渡边所言是真实的。要不，怎么解释中国四万万人却在当只有几千万人的小日本的亡国奴哩？
屋子里静极了，酒早就不喝了。渡边眼睛发亮，看看金翻译官，再看看梁甲印，得意地笑了。突然，渡边手一挥，“也不是都这样的，中国人，也有不一样的，共产党的八路军、新四军、游击队，还有解放区的老百姓，他们精神强大，实力雄厚，意志坚定，作战勇敢，不怕流血，能打硬仗，而且煽动力强，鼓动性大，受老百姓爱护保护。这种力量很可怕的，很可怕。要是大日本不能快胜，时间越长结局越可怕，很可怕。”
九井栀子端来了一碗汤，哄着渡边喝下。不一会儿，渡边头歪在榻榻米上睡着了，传出粗重的鼾声。
金翻译官、梁甲印连忙起身告辞。九井栀子弯腰致谢恭送，“让你们见笑了，谢谢光临，请走好。”
回到刻字铺里，见于兜师兄还在守店等着他。心里很过意不去，忙说道，“师兄，让恁等久了，快进去睡觉吧。”
--
躺在床上，梁甲印心中辗转反侧，越回味越觉得渡边说的真实、可怕。看起来渡边还是个性情中人，也是个很有见解的人，敢说真话。人家小日本把中国看的恁透恁准，研究的仔仔细细。中国人哩，还在窝里斗，一盘散沙，往后会咋样哩？下回找找李泽南表兄问问，人家上过开封大学的，知道的肯定多。哎，不想了不想了，越想头越疼，俺小老百姓一个想也白想啊，想他弄啥。这该是国民党政府想的事啊，该是蒋介石蒋总统想的事啊，睡吧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