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永祯扶着爹坐下，说道：“叔，恁坐着听俺说。这事儿俺爹回来是跟俺讲了，就是不知道俺弟想好了没有，要学点啥。”
梁甲印忽地站起来，大声说：“二哥，俺想学照相。”
樊永祯一惊，愣愣地看看梁甲印，“恁真想学？”
梁甲印用劲点头。
樊永祯盯着梁甲印问，“恁见过照相的？”
梁甲印“咳咳”笑笑，“办良民证的时候，老日到乡下给老百姓照相，俺看见过那玩意，那个橡皮疙瘩捏一下，把人就捏到纸上了，怪稀奇哩。”
樊永祯看看街面，直接摇摇头，笑道：“不中。”
梁甲印一愣，急着问道：“不中？咋不中？”
樊永祯用对乡巴佬的口吻反问道：“为啥不中？恁光见过照相机，恁知道照片咋出来的吗？恁知道里边的道道吗？听人家说，一架照相机少说也得四五百块大洋，照相的胶片更是贵得吓人。恁家就是卖房子卖地卖牲口卖车，能买的起吗？啊？”
听到这话，梁甲印的脸一下子灰了，“扑通”一声，坐回椅子上，哑口无言。
爹叹了口气：“唉，哪谁买的起啊。别说咱家，就是东头梁传山那样的大地主家也不一定买得起。恁个孬种还是想点别的吧。”
梁甲印想了想，又忽地站了起来：“二哥，那俺学修钟表。这个中吧？”说完眼巴巴的看着樊永祥。
樊永祯怪怪的看着梁甲印，这家伙净想好事啊。
梁甲印上前一步，问道：“咋了？二哥。也不中？”
樊永祯摆摆手，面带笑容，说道：“甲印弟，恁听说过哪个修表师傅收过徒弟啊。恁是不知道啊，修钟表师傅从来不收徒弟。”
梁甲印不相信，直通通的问道：“那，修钟表的师傅咋会修的表？他跟谁学的？”
樊永祯用看土包子的眼神看着梁甲印，冷冷地说：“知道恁会这样问。俺这样跟恁说吧。修钟表的都是自个摸索出来的。买上几个钟表，拆了装，装了卸，慢慢也就会了。不收徒弟还有个原因，眼下有钟表的人还是少啊，小老百姓也买不起啊。咱陈州城眼下也就一家修表铺。你跟修表师傅学会了，再开个修钟表铺，那师傅干啥去？恁想想，换成是恁，恁会收徒弟吗？”
“啊？”梁甲印紧接着又“唉”了一声。坐回椅子上，愁得两手直挠头发。挠着挠着，梁甲印突然又站起来，说道：“二哥，俺刚才来的时候，看到南十字街有个石印铺，印出来的东西花花绿绿怪好看的，俺去那家学手艺吧。”
樊永祯听了，瞅着梁甲印看了一会，才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梁甲印只摸脑袋。
樊永祯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止住笑才以嘲笑的口气说：“甲印弟啊甲印弟，亏恁能想得出来，恁知道开一个石印铺要多少钱吗？恁知道石印铺每年光是买石材石料得多少钱吗？说出来吓死你。不要说恁家开不起，就是俺们家也是想都不敢想啊！”
梁甲印站在原地“这这这”了几声，无奈的坐回椅子上，直摇头。这不中那不行，难道就啥也学不成了？
这时候从后院走来一个满头白发，身穿黑色长衫的老人。拄着拐杖，边走边问道：“听声音是甲印儿来了吧？恁爹传德弟也来了吧？”
梁甲印一下子窜起来，走上前去扶住老人：“干爹，恁可好啊？恁身子骨可硬朗着吧。”甲印边说着，把干爹樊老臣掺扶到椅子前坐下。
樊老臣没坐，看着梁传德说：“传德弟，别在这干坐着了。咱们到后院喝茶去。”
爹哈着腰说：“老先生，老东家，还是俺上次跟恁说那事儿。想求着永祥给甲印找个地儿学点啥手艺，以后也好让他自个混日子。”
樊老臣这才坐下，连忙点头：“这事啊，中中中。想好了没有，想学点啥手艺？”
樊永祯连忙抢着说：“爹，是这么回事儿。甲印他想学照相，学修钟表，还想学石印，可学这些都太难了。不是咱学不会，是咱学不起啊。爹恁也知道照相机咱买不起，石印铺咱开不起，钟表店的师傅又不收徒弟，你说咋办？”樊永祯边说边摊开两只手，又无奈地摇着头。
樊老臣点点头，对樊永祯说道：“那恁再想一想，这街面儿上的情况恁都熟，店铺恁么多，再找点别的啥事儿学学。”
樊永祥点点头回道：“这不正在想着呢吗，俺也正发愁哩。”
樊老臣点点头：“恁是得想办法。要把恁甲印弟的事儿当作自个的事儿来办。让恁生意上的朋友也都动动脑子嘛。哎，那不是记同回来了吗？让他也帮着想一想办法。”
一身干净黑布短衣、头戴着瓜皮帽的王记同走进来，先对着樊永祥点点头，说道：“掌柜的，俺回来了。”又朝着樊老臣哈哈腰：“老掌柜的，俺回来了。”接着又向梁传德父子打了打招呼“梁叔，恁来啦。”
梁甲印连忙站起来招呼道：“记同哥，恁忙着呐？”药铺的伙计王记同曾跟着樊老臣下乡几次，跟梁甲印很谈得来。
王记同朝梁甲印点点头，看向樊老臣问道：“老掌柜的，恁刚刚说让俺跟着想办法，是啥事儿啊？”
梁甲印连忙站起来抢着说：“俺想在城里学个手艺。刚才俺跟永祥哥说了几个地方，都不中。”
樊永祯接过话说道：“甲印弟想学照相、修钟表、石印，有的学不起，有的不收徒弟。这些情况，咱们天天在街面上呆着，恁也都清楚的很。记同，恁见多识广，看能不能帮着找个别的啥地方学手艺。”
樊老臣咳嗽一声：“是这个事儿。记同啊，恁可得多操点心，让俺这个干儿子也学点本事。”
王记同连忙点头：“老掌柜的话，俺一定一定记住，留点心思。”说着就朝后院走去。走着走着，他突然拍了下脑袋，转身回头看看樊老臣又说道：“老掌柜的，我还真猛地想到个学手艺的地方，只是不知道甲印弟能不能看得上，愿不愿意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