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走近梁甲印，小声呵斥，“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恁的狗命。”
梁甲印也看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凑近女人小声说道：“刚才俺在富田面前说恁‘一个乡下女人，笨手粗脚能漂亮个啥’，恁还不乐意，狠狠地捏俺掐俺，这会儿俺说恁‘大大的好看’，恁又说俺胡说八道，那俺究竟咋说才中啊？”
“少在这胡说八道，赶快滚吧。”
梁甲印犯开贱了，贫嘴说道：“陈瞎子给俺算过卦，说俺这一辈子都犯桃花运，没想到今个一下子白捡个俊俏媳妇。”
“滚，还不快滚！”女人真生气了。
“滚就滚呗，俺刚才可是救了恁，害的俺说了一堆瞎话，还不知道往后咋圆哩，还把俺的胳膊掐肿了。恁不说声谢谢也就算了，恁总得告诉俺，恁是哪条街的，哪个村的，姓啥名谁，恁是咋知道俺名字的，谁给恁说的，啊？恁不说俺可害怕了，还有恁说是俺媳妇，有恁这样漂亮的媳妇，俺更难以入眠了是不是？”
女人环顾左右，冷言说道：“住嘴！马上转身，往前走一百步，不准回头，记住，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说着猛推梁甲印一把。
走就走，连声谢谢都没有说，啥人啊。
梁甲印生气地迈步走去，一直走到北十字街口，才拐向东大街。扭头往回看，那个女人早没了踪影。
这个女人不简单，梁甲印心里嘀咕起来，说不定就是地下党，要不就是八路军游击队，肯定跟那个被抓的男人是一起的。从商丘到陈州，乘一个汽车，一路上自个咋就没看出点啥哩。自个在富田跟前编的瞎话也太傻了，富田以后万一见到渡边，问梁甲印跟媳妇一起到开封买章料，还在恁这住过，不是就露了馅吗。说不定富田正在跟渡边通电话哩，问梁甲印跟他媳妇是不是到你那里去过？渡边咋样回答哩。真笨啊真笨啊梁甲印，咋不编点别的啥哩。事已至此，万一露出破绽，只能再编瞎话，就说是自个另外一个媳妇。反正娶“小老婆”也不是啥不得了的事。只是，她咋知道俺是刻字铺的学徒哩？她咋会知道俺叫啥名哩？
正走着想着，听到背后传来大声呵斥，“闪开闪开，都站在路边别动！”回头一看，一队日本兵跑步而来，难道，宪兵队检查到了啥？难道，富田发现了啥，来追那个女人？或者，富田来追问自个，恁的漂亮媳妇那里去了，这可乍办啊？想到此，梁甲印加快脚步，往樊家药铺干爹家走去。不管是啥事，先躲躲再说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
一条南北大街贯穿陈州古城，东西大街却南北错位，东大街从北十字街往东，西大街从南十字街往西。城中心一座鼓楼，也叫钟鼓楼，骑在南北大街上，这个地方当然是做生意的最佳位置。梁甲印在选择摆摊地点时，根本没敢想这个地方，他知道二哥樊永祯绝对不答应。因此当樊老先生问他哪里摆刻字摊时，他说想摆到小朱市里边，那里人多热闹。樊老先生一摆手，“摆恁远弄啥，就摆在药铺前边，鼓楼下边，上哪找恁合适的地方。”
梁甲印很为难，犹犹豫豫的样子，吭吭哧哧不知咋拒绝。
樊老先生大声说：“恁就把桌子摆在药铺门外，往左边靠近鼓楼的地方。去，甲印，再给我搬把椅子过来，我就坐在这摊子旁边守着，我看谁敢来叽咕啥。”樊老臣指挥梁甲印把四腿长桌摆定，一幅白洋布铺在桌子上，桌子前吊着下半截白洋布，上写着“刻字处”三个大字。高凳子放好，又知会他去药铺里搬个椅子出来。
梁甲印没法子，低着头进药铺里搬了个椅子出来，放到樊老臣身后说道：“干爹，恁先坐下。恁听俺说，俺还是摆远些吧。”梁甲印心里很是为难。昨天晚上王记同来到他跟前，悄悄跟他说，樊永祯说只要他在这药铺附近摆摊儿，就找人把摊子砸了。梁甲印不想叫干爹脸上挂不住，闹得太不好看，想着还是自己退一步的好。
樊老臣听了梁甲印的话，更是生气了：“俺说了在这摆就在这摆，俺就在这守着，俺看哪个鳖孙不知道天高地厚敢来捣乱。”
梁甲印没办法，只好随了干爹樊老臣的意思，坐在凳子上摆好章料和刀具，等候客人。
不一会儿，走过来身着黑色警服的三个人，瞅瞅桌子上“刻字处”三个字，其中一个大个子猛地喊道：“梁甲印。”
梁甲印抬头，看到此人，连忙起身答道：“马队长好。”
这人正是陈州城日伪公安局治安队的马队长——马云和。公安局治安队的全称是陈州县城治安管理大队，负责城内的治安巡查、管理和一般治安案件的侦破。
马队长点点头：“今儿个开始摆起摊子啦？”
梁甲印连连点头说：“是啊，借马队长吉言，俺今个儿开张。”
马队长呵呵一笑：“今个儿开张？俺看你今个儿弄不好就没饭吃，要饿肚子了。”
一旁的樊老臣听到这话，不乐意了：“马队长，没恁这样说话的吧。俺干儿子今个儿第一天开张，就图个吉利，恁看恁这话说的。”
马队长又呵呵干笑两声，“玩笑，玩笑，俺开个玩笑嘛。俺当然想着梁甲印开张红火啦，他有生意做，俺才有好烟吸。”
梁甲印接话道：“马队长，敢不敢跟俺打个赌。要是俺今天接不到生意，俺晚上就请恁吃饭中不？”
马队长也来了精神：“真的？那中啊，那要是恁能接到生意，今个儿晚上俺请恁吃饭。”
梁甲印连忙摇头：“那中，马队长恁请客，俺掏钱。”
马队长倒是乐得脸上开了花：“中中中。”这时，传来“唰唰”的脚步声，鬼子巡逻队过来了。马队长摆摆手，连忙顺着大街朝北巡逻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