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这才慢悠悠走出来，面带惭愧：“大哥，实不相瞒，我这医术也不过是半吊子，婶子的病我怕是治不了，大哥还是另请高明吧？”
青年汉子一听这话，心说那哪儿行啊！
“小合大夫，我听人说你医术好得很，这看也没看怎的就说不行呢？”
苏合脸色有些不自然：“我那是误打误撞……”
“哎呀，小合大夫你就甭推辞了，赶紧跟俺走一趟吧！”
青年汉子不由分说要来拽苏合，却被苏合不着痕迹的躲开，汉子急了，直道苏合是不是故意推脱不肯去给他娘看病，是不是压根就是个没本事的庸医。
他越嚷越大声，苏合变了脸色，忙改口道：“你莫嚷，我同你去就是了。不过我一个姑娘家年纪又小，同你一个大老爷们一道走，怕惹人闲话。若不妨事且让我喊上邻居家的嫂子陪着我走一趟。”
这汉子不嚷了，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好歹还是答应了。
苏合也没去寻别人，只是上了趟王家，把来龙去脉同王家人说了。勇子娘是个不含糊的，当即就叫勇子两口子一道陪她去。
苏合只说勇子哥又不是个闲人，哪有还麻烦到他头上的道理，让嫂子辛苦一趟她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王家婶子说不过她就只得作罢，心里却不大放心，等她们一走她便下了炕喊在外头耍的大孙子去地里喊他老子早些回来。
苏合其实是有她自己的考量的，带个妇道人家去，那青年汉子绝不至于起什么疑心，只当她是顾及名声。且勇子媳妇也不是一般的妇道人家，光凭她那张嘴，她们俩就吃不了什么亏。
再说她走这一趟是知会了老王家人的，真有个什么也不怕没人作证。
甜水村离河沟村确然不远，一到那人家，对方就把苏合往里屋请。
苏合状似不疑有他，大大方方的跟进去。才到里屋门口，门帘一掀，苏合便闻到一股子恶臭，差点没给她熏一个跟头，勇子媳妇在后头也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青年汉子也不觉着尴尬，朝屋里正翘着腿嗑瓜子的婆娘嚷：“作死呢，家里来人了也不晓得起身！”
那婆娘呸了一声把瓜子皮吐了，拍了拍手慢慢悠悠走出来冲自家男人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来做客的，嚷个甚么？”
说着她又不太客气的看着苏合：“那老东西拉了一床，这会子没声没息了，你赶紧去瞅瞅还有没有气儿。”
勇子媳妇与苏合对视了一眼，俱是没料到竟是这么个情形。
人命关天，苏合也顾不得脏臭，先给那大娘做了个简单的检查。人没什么大碍，只是拉脱了水，这会儿已经昏过去了。
“是脾胃气虚，冷热不调所致下痢脓血。”
那青年从头到尾都没把苏合放在眼里，以为她不过是装腔作势的半吊子，便是她把了脉摸到病症，也不认为她有这个本事能医。
“俺娘这病厉害不，能治不？”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种看好戏的态度，哪里像是为老娘忧心的样子，可见先前那般都是装出来的。
他婆娘眯着一双吊梢眼倚着门框打量着苏合，阴阳怪气的说：“都说你这小丫头片子有本事，要治不好这老东西，咱们可就得去外头说道说道了。”
这话分明就是泼皮无赖才说得出的话，简直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这个当口苏合没吱声，勇子媳妇开了口：“我这妹子脸皮嫩，有些话不好说，可我却不怕得罪人。婶儿害了病，你这当媳妇的竟也不晓得给家婆收拾干净，竟翘着脚在一旁干看着，敢情是让老人家在床上等死咧？”
勇子媳妇说着便十分嫌弃的冲两口子啐了一口：“你这媳妇不是个东西，一口一个老东西，你当儿子的半句话没有，想来也孝顺不到哪里去，如今搁这儿摆什么谱？我这妹子心善二话不说就来了，我这当嫂子的可看得明白，你们两口子没安什么好心呐！”
两口子被戳破了心思，脸涨成猪肝色，却索性就豁出去了。
“甭跟老娘说这些屁话，就说医不医得了！”
勇子媳妇彻底来气了，刚想上前一步却被苏合伸手拦住了。
只见苏合走到两口子面前，眸光清凌凌的看不出喜怒：“我若不能医今日也就不来了，只是若我医好了，你们拿什么谢我？”
两口子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两人对视一眼，那婆娘梗着脖子嚷：“医好了也是你应当应分的事，还敢提谢礼？小蹄子年纪轻轻，算盘倒是打得精。”
苏合轻笑了一声，淡淡的道：“我虽然不是个正经大夫，目下也不靠这个讨生活，却到底要过日子，若人人都跟你们两口子一般，求人没个求人的态度，还想白占我的便宜，我岂不是倒贴老本也不够？”
理自然是这么个理，可偏偏这两口子不是讲道理的人，如今露出了混不吝的真面目还哪里管苏合说些什么。
总之就是不给医就不让她出这个门儿！
苏合还真没把这两口子放在眼里，不要脸的人她见的多了，他们又算老几？
只是老太太可怜，她也实在不忍心不管。
“你们也甭跟我来这一套，耍横也不打听打听我是不是被吓大的！”
苏合说完这话就转回炕边再度替老太太细细诊脉，确定是之前判断的病症不假之后便支使那青年去烧水。
她年纪轻，气势却不弱。板着一张俏脸的时候竟能唬一唬人。
青年乖乖的烧了水，苏合又让王家嫂子盯着青年她婆娘给老太太擦洗收拾。
那婆娘自是不情不愿，可又怕真把苏合得罪狠了后续没戏唱了，又不好不照做。
老太太拉了一床，自然是脏臭不堪，那婆娘肚肠翻涌的作干呕，手里忙活着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个没完。
苏合去灶间寻了瓦罐，把随身带来的草药分拣出来，炒地榆、干葛各四钱，炮制过的干姜一钱，当归去芦、茯苓去皮并赤芍药各三钱，研成细末后拿二钱用温开水冲调成汤剂，趁热给老太端去喂她服下。
此后苏合与王家嫂子又多逗留了一个时辰，期间也就是前半个时辰老太拉了两回，神智却清醒了，还睁眼同苏合道了声谢，只是说话时含含糊糊有些艰难。后半个时辰老太便安安生生睡了。
两口子当真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竟有这等能耐，一碗汤药就让老婆子止了泻，哪里像是误打误撞的半吊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