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衷肠
忽然被触及心中最不敢提及的事情,就像一道惊雷猛然轰击在早已深埋地下的秘箱上,猝不及防,没有丝毫招架。赤羽极不自然地笑了笑:“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真相到底是什么还重要吗?”
“重要!为了这个真相,我整整找了七年!”安黎寒斩钉截铁。
“可我说的你还信吗?”赤羽依旧苦笑,可不知为什么,她的鼻子有了一丝酸酸的感觉,眼睛也有些湿润。
“我想亲口听你对我说出真相,无论结果是什么。”安黎寒依旧不依不饶。
有些事藏在心底的时候,你以为它不会再对你造成多大的影响,可当你把它翻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任你再怎么坚强,它也能瞬间击溃你所有的防线。
此时的赤羽便是如此,无论她怎么忍耐,两行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急忙扭过头,匆忙抹去眼泪,强行止住内心的波澜,故作无事地笑了笑,可是声音中的微颤还是暴露了她此时的心境:“当年我们被六护翼围困在九肠涯边的时候,六护翼看你我是北府的人,又得知师父对你我二人甚是喜爱,生怕你我事后找他们六人复仇,便密谋将你我除掉。无念趁我不备让我吸入了他的控心散,就在我们以为得救的时候,他却突然发难,用他的控心术配合着控心散,支配我将你推下九肠涯。原本他也想将我送下涯去,可是那时北府已经宣布投靠了寒江王,如果此时我们两个都出事了,势必会引起北府的反目,他们反而不好交差,倒不如让我替他们背下杀你的罪责,此后我必将受万人唾弃,再难有翻身之日,这样他们既能达到除去你我的目的,又能不担一点责任。”
赤羽顿了顿,接着说道:“事后,师父为此急火攻心,驾鹤西去,临终时传位于大师兄。我以为你死了,万念俱灰,本想寻个地方,了此余生。可万没想到寒江王却要我代表北府投入他的麾下,若我不从便要撕毁协议,我为替师父完成遗愿,护江湖安宁,也只能认了这命。我和寒江王协议,我在他麾下只杀贼寇,不涉江湖,而作为协议条件,我不能再找六护翼报仇。在这世上唯一能让我活下去的两个理由,一个是完成师父的遗命,另一个就是等我卸下这一身的遗命之后,亲手杀了六护翼,这七年我日以继夜苦练本事,就是为了等待那一天的到来。”赤羽红着眼圈却无比坚定地说道。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安黎寒点了点头,谈了口气说道:“好了,我回来了,有些东西该放下了,这些年,你也受苦了……”他不知道赤羽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能让一个无忧无虑的青春少女变成一个冷艳冰绝、杀伐果断的武姬,这种经历,一定是无比残酷的。
突如其来的温柔,终是触动了赤羽内心最为柔软的地方,她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痛哭起来,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趴在桌子上不受控制的抽搐着。这些年,她一个人一面顶着仙师遗命,一面又背负着血海深仇与无边的愧疚悔恨,只能咬着牙死死地硬挺着。她只能将曾经的柔弱包裹起来,放在某个角落里藏好,然后披上厚厚的外壳,用一副冰冷果决的盔甲来面对这世间的是是非非。七年了,她不曾向任何人吐露过自己心中的委屈,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她高傲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让所有人都以为强大的武姬,是不需要任何人关心与理解的。可当她听到那一句温柔而又熟悉的“我回来了,你受苦了”的时候,那心中所有的委屈、心酸与悔恨如决堤洪水一般,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在他面前,她还是那么脆弱。
她心里悬了七年的石头终于落地了,缠绕了她七年的愧疚与自责终于在此时离她而去,她解脱了,此时的她只想放肆的哭出来,发泄出自己心中所有的委屈与辛酸!
安黎寒并没有打断她,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赤羽在那掩面抽泣,他知道,此时最好的安慰就是让她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身边静静地陪着她。
安静的夜,除了蟋蟀的窸窣,便只剩下一个受了七年委屈的女子趴在石桌上的抽泣声。良久,赤羽缓缓地抬起头来,不断的用手擦着脸上的眼泪。安黎寒轻轻地递过去一块手帕,上面绣着一棵柳树迎风摇曳的图画。
赤羽低着头接过手帕赶紧擦了擦眼泪,等擦得差不多了,才看到这块手帕上的图案,不禁摩挲了半天,泪渍未干的脸上微微浮起了一抹笑意:“这个你还留着?”
“留着提醒自己还有一个问题没弄清楚。现在问题解决了,物归原主吧。”安黎寒回道。
“怎么?不要了?”赤羽脸上刚有的笑意一下子又消失了。
“七年了,它包裹的东西太多了,有时间给我换块新的吧。”安黎寒笑了笑说道。
赤羽一听也是笑了:“拿了七年的金鞭,绣花针怕是再也拿不起了。”
安黎寒慢慢站了起来,转过身背对着赤羽,平静而有力地说道:“等了去这缠身的恩怨,若还是让你手中执鞭,便是我输!”
赤羽也慢慢地站了起来,看着安黎寒的背影,稍有犹豫后开口问道:“我说的这些,你信吗?”
安黎寒慢慢地吐出一个字:“信!”
“为什么?”
“信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言罢,安黎寒慢慢地向屋中走去。
听了安黎寒的回答,赤羽心头一热,而后又大着胆子跟着问了一句“说了这么多,还没说你和念瑶姑娘……”
“那是明天的故事,今晚已是不早了,回屋好好休息吧,明天见!”安黎寒没有停下脚步,一边向自己的房间走着,一边回复着。看着安黎寒的背影,赤羽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