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嗯嗯”手机在案头抖动了好久，眼看就要从桌边掉下去了。李凡终于疲惫地放下笔，右手拿过手机，左手捏着自己的睛明穴，暂时从现代文阅读的噩梦中脱离。
“啄木鸟的官号你最近关注过吗？”15分钟前，来自孙炜的一条消息。
“那也是你的号啊，你多抽点时间去看看啊！”10分钟前，来自孙炜的一条消息。
“哥你快去看看吧，上面有人发求助委托！”5分钟前，来自孙炜的一条消息。
“好的，没爱了，不要再理我了。”1分钟前，来自孙炜的一条消息。
“好家伙，我刚刚在写语文，我这就去看。”李凡笑着回复。自始至终，孙炜一直都是李凡的快乐源泉。
“你说你咋就不去写作业呢？”李凡开起了玩笑。
“作业一会再写！你也不想想那个账号平时都是谁在维护！那些乱骂啄木鸟的都是被谁拉黑的！”
“好好，辛苦你了，改天请你吃饭行了吧？”
“饭肯定要吃，官号你也一定得多管管啊！上面有一个紧急委托，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期限了。”
李凡登陆官号，点开委托留言界面，发现了被孙炜置顶的委托消息：
“近几日，我名下的几片建筑工地经常发生建筑材料自行起飞的怪异现象，每天不定时地会有不同工地的建材朝同样的方向飞去，我曾经派人跟踪过起飞的建材，但是他们回来后却没有人记得关于建材的任何信息。作为应当妥善监管建材的建筑协会会长，自己的建材无故失踪让我很没面子，所以不想报警，所以在此委托啄木鸟帮忙处理这件事。希望啄木鸟能在今天给我回复，谢谢。
x市xx区建筑协会会长娄蟠”
“……这已经基本算灵异事件了吧？算了，啄木鸟可是城市的守护者，那能这么容易就害怕退缩？”李凡在心里嘀咕着，给委托人发了条私信。很快，他收到了委托人发来的地址。
“在城市的另一边啊……算算时间，要想在期限内完成，我现在就要出发了。”
一小时后，穿着双面灰色运动服，背着塞有礼帽和面具的小书包李凡出现在城市的另一边。他站在街角，盯着被午后的太阳晃得有些发白的天空，做出一副随时准备起跑的架势。
“来了！”当一捆钢管以自在的姿态划过李凡上空时，他立刻开足马力，一秒钟不差地紧跟着钢管。四周的行人都以为他在参加某种奇妙的挑战赛，纷纷掏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更有热心肠的大婶，对着李凡大喊：“小伙子，加油啊！”
就这样尴尴尬尬地狂奔了一路，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动作全靠意志力驱使着完成的李凡终于看到钢管缓缓下落，最终平躺在一片空地上。李凡闪身躲进一栋房子的阴影里，双手撑着膝盖歇了好一会儿之后，戴上面具和礼帽，走出阴影，开始观察周边的环境。
原来，李凡已经穿过了整个居民区，来到了现在还很荒芜的市郊。越来越多的农民因为田地被征用为建筑用地而搬走了，但是盖楼和经营的速度迟迟没有跟上来，有更多的老板带着理想和抱负来到这里，最终又负债累累地离开了。这里的市郊，仍然留着承载着一大批人甜蜜回忆的辛酸经历的大片空地，而自己刚刚藏身的阴影，就是一座废弃之后无人管理的工厂。
安详地躺在地上的钢管又一次动了起来，和来自不同方向的各种建材一起，像被黑洞牵引着一样，汇往同一个方向。
黑洞的中心是一个单薄的少年，看面相还比李凡小上几岁。少年浮在空中，如一名指挥般双臂打开，在空中轻轻舞动，所有的建材都变得像和谐的音符，跟随着少年的手势，自行成为伟大的东西的一部分——少年面前是不断生长着的楼房的骨架，并且越来越能从中看出这栋楼的不凡之处，完全不像出自一个少年之手。
李凡定了定神，向少年呼喊：“你好！我是啄木鸟！有人投诉你造成了怪异的现象，请你暂时停下手上的工作！”
少年不为所动，看样子是没有听见。
“你好！我是啄木鸟！”李凡把双手拢在嘴边，加大音量又喊了一次。
少年依旧没有反应。
“你好！”
一摞砖突然从李凡身后飞过来，李凡赶忙躲闪，并顺势推了那摞砖一把，给自己预留出更大的躲避空间。
似乎是察觉到了砖运动路径的变化，少年停下手上的工作，终于注意到了啄木鸟的存在。
“对不起，我完全不知道有人来了，你有没有受伤？”少年赶忙跑过来，扶起躲闪后歪倒在地上的李凡。他的声音还很稚嫩，感觉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啊……我没事，但是我找你有事……”
“你没事，太好了！看看你，黑黑的衣服，黑黑的头，黑黑的帽子，尖尖的嘴，你看起来……就像烤糊了的乳鸽！啊，我饿了，先点个外卖再说吧。”少年第一次与李凡四目相对，他看着啄木鸟面具深色护目镜片上自己的倒影，灿烂地笑着，眼里闪着明亮的光。
少年眼里的光刺进了李凡心里，让李凡心中升起了一种叫同情的情绪：“这个少年，看样子已经很久没好好吃过饭睡过觉了……”
少年跑到一旁的建材堆里翻了好一阵，从最底下摸出来一个瘪瘪的小布包，打开之后，用手指点着数了数，随即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鸽子先生，可不可以……”
“乳鸽对吧？”李凡在面具下轻笑着，掏出手机点了双人份的乳鸽外卖。虽说在工作时吃饭不太好，但是架不住他自己的肚子里也在奏着名为《渴望进食》的交响曲啊。
大约多了10分钟，极速者就已经顺利将外卖送到了。少年一定是饿极了，眼睛里满是期待，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把沾满灰尘的手在裤子上使劲蹭了蹭，直接抓起餐点，塞进嘴巴里幸福地咀嚼着，搞得满嘴、满腮都是亮晶晶的油。
李凡一边看着狼吞虎咽的少年，一边略显艰难地用带着皮手套的手拿起筷子，左手揪起套头面具在脖子处的缝隙，右手哆哆嗦嗦地将夹着乳鸽的筷子盲送到自己嘴边。
“但凡我有这孩子三分之一的能力就不至于连戴着面具吃个饭都这么艰难了……看看严穆，和这孩子一样有隔空取物的能力，吃饭手都不用沾油，直接操控食物飞进自己嘴里就好了……嗯？”
李凡停止了自己的高难度进食动作，又看了一眼少年确保自己没有看错：他的确是直接在用手抓着食物塞进自己的嘴里。不但如此，他现在正举着沾满油的双手，艰难地用右手小指和无名指从外卖送的小包面巾纸里抽纸，然后心满意足地擦脸擦手。
一瞬间，只有那么一瞬间，李凡十年来身为没有能力的异类的神经发出了微弱的共鸣。对方可以靠能力运来钢筋水泥从无到有建造一栋楼，为什么不肯用能力帮自己搬开一块砖头抽一张纸？
“吃饱了？”李凡开口问道。
“是的。抱歉，仔细想想我其实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非常感谢你。”
“那我可以问问题了？”
“问我？我有什么好问的，不过我要是能回答的出来，一定知无不答。”
“你这是……”李凡歪了歪头，示意那栋未完成的建筑，“在干什么？”
“在完成我的梦想。”
“该这栋楼就是你的梦想？”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我还有很多之前设计的楼要盖。”
“你为什么不用能力吃饭和拿东西却只用它来‘实现梦想’？”
“因为除了盖房子的时候我很容易忘记它的存在。”少年的眼神暗淡了一下。
“鸽子先生，我实话告诉你吧……”
“我其实是啄木鸟……”李凡小声嘟哝。
“我的能力是前段时间才出现的。”
“出现……？”李凡的心开始狂跳，这是猜想命中的欣喜。
“你可能不会懂的，我从刚出生开始就被诊断为先天性能力缺失。也就是说，在这个人人都有能力的世界，我算是一个残疾人。我最开始的时候是不在乎的，也从没想过隐藏。能力没有就没有啊，我照样可以正常生活，直到我上了学……”
“上学之后，我成了同学，甚至老师眼中的异类，基本上没有同学愿意和我一起玩，基本上没有老师觉得我可能有光明的未来。我的幼儿园、小学都是一个人度过的，因此我有了很多只属于自己的时间。在这些时间里我爱上了画画和设计，我最喜欢画的就是房子，各种各样的房子，我觉得我的房子就是我的骄傲。”
“但是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这么觉得。我把我的画给父母看，告诉他们将来我一定要盖一栋这样的楼，他们只是笑笑说真好，完全把这当作孩童的呓语；我把画给同学看，好一点的会给我空洞的赞许，恶劣一点的会直接笑笑然后走开；我把画给老师看，得来的却只有‘现在还是应该好好学习’这样的回复。他们当中，根本就没有人对我有期待，他们全都在把我的梦想当作心血来潮的三分钟热度，而我的确无力反驳，一点能力都没有。”
“直到那天早上醒来，我发现自己拥有了能力。我可以用意念移动物体，我可以感知别人的想法，修改别人的记忆，我简直就是拥有了凤凰之力（1）！我终于可以向不相信我的、贬低我的、敷衍我的所有人证明，我的梦想，不单单只是一个想法而已。现在，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了。”
少年的眼神溢满狂热，炙烤得李凡脊背发凉。
“如果有人阻止你，你会把他们怎么样？”
“我这里一般都没什么人来的，如果来人像之前那些人一样，那么我就会抹除他们关于我的记忆。我的梦想和决心，不尊重梦想的人不配知道。”
“所以……”少年顿了顿，“烤糊了的鸽子先生，我还以为你和那些人不一呢。”少年再次浮到空中，身出双手向李凡飞来，面若冰霜。
李凡感受到了来自顶级能力的压迫感，但他必须让自己保持冷静。因为他非常清楚地感知到，面前这个狂热的痛苦的孤独的灵魂，有着更好的结局和归宿。
“我从未说过我要来阻止你。如果你真的能，并且仔细读过我的想法，你就会发现我只是来调查建材失踪事件的。”李凡没有躲闪，直面朝自己面门袭来的少年。此时此刻，躲闪才是怯懦心虚的表现。
“你说盖自己设计的楼是你的梦想，你希望自己的梦想被人认可，但你现在的作为根本不能造成这个结局。”
“为什么？！”少年在空中猛地刹住了，“我做的还不够勤奋、还不够好吗？”
“你的建材是哪里来的？”
“……”
“这些建材从城里的工地到这里要经过多少距离？建材飞到这里会不会威胁到城里百姓的人身财产安全？”
“我没想过……”
“等你的楼盖好了，你的梦想实现了，你觉得这种用偷来的建材盖的，可能沾着人命的建筑会有人来居住，会有人来欣赏吗？你觉得你这个设计师和建筑者能得到认可和褒奖吗？根本不会！”
“作为一个曾经无能为力的人……”李凡整个人哽了一下，吞回冲动趋势他说出的那句话。“作为一个曾经无能为力的人的感受是我们不能理解的，所以你的无礼和狂热都是在情理之中的，而且据我所知，目前你还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所以趁还来得及，停手吧！找一个光明正大的途径来实现自己的梦想，好吗？”
少年低着头，双唇紧抿，默不作声。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下面去了，天地都被镀上了淡淡的金色。他回过头，看着梦想在夕阳中还有点残破的骨架，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
少年抬起手，骨架的每一个部件都离开了原来的位置，漂浮在空中，旋转着，展示着最后的姿态，少年闭上了眼睛。
“等一下！”一个中年男人气喘吁吁的声音由远而近。“小伙子，千万别拆！你的楼设计的非常不错！”会长娄蟠用手绢擦着汗出现在李凡的视野里。娄蟠重重地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少年睁开眼，眼里还噙着泪。
“你既然有设计并建造建筑的想法为什么不跟我说，反而要自己偷建材来做呢？大叔我可是专业的！就算你的设计不好，就算你是小孩，你的作品我都会好好欣赏，更何况，你是这么优秀的小伙子！来来来，把你的好点子都跟我说说，真是后生可畏啊！”
娄蟠点头向啄木鸟表示谢意，拉着少年急急地往自己的工作室走去。李凡想起来什么，急忙开口大声问道：
“娄会长，您为什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害！我看了我同事发的朋友圈‘鸟嘴面具人奔跑穿越城市挑战极限’！”
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夕阳下了，李凡站在原地，扯下面具，深吸了一口混着沙土的空气。
“能力失而复得的少年啊……从前有时间一个人思考，现在有能力实现梦想，真好。再看看我这个得而复失的人，以前有什么，现在又有什么？这样……或许也不坏吧？”
（1）凤凰之力：漫威x战警漫画里的虚构力量，是原始宇宙中生命与心灵力量的化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