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外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几个时辰过去了,帐里的将士们伤情都已处理完毕。
赵晏离把先前几个重伤的将士安抚完毕,又交代了这几日这支小队先休息着,又命他的侍卫元修带学徒们下去安歇,终于有心情,再去看看那位云医官。
也只她,还未出去,在桌案上执笔书写着什么。
早在她进来后,就令人把通风,熏香一类的活计,做的一应俱全,因此,此刻帐里的味道也并不难闻,些许微风吹过,还有些令人舒爽。
毕竟是刚弱冠的少年,看漂亮的姑娘,他也只是敢瞄一眼的。
只是未想到,那医官恰好也偏头看他,那双眼睛些许是用了太久,过于劳累了,眼尾,眼圈皆泛着红,本是看着如江南烟雨一般的,朦胧清澈,现下倒有些像画里盛装惑人的美人。
只是怔愣了一会儿,他便反应了过来。在京都,好歹他也算的上是个浪家子,不良人。如今即使是拘在凉州,他也是不羁惯了的,那时节打马穿城,好一番潇洒恣意,怎么这时对一个小姑娘如此的羞涩,倒不像他一贯在人前的作出的样子了。
定了定心神,他拿出平日的姿态来,笑问着:“怎么云医官还不去休息的?可是尚有医案未做完?”
他想着,合该如此,这样看着年轻有为的医官,若不是读书做活勤奋忘我,也不会有今日之成的罢。
那位医官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像是有点头之意,又转头,继续写着东西。
他也并不觉得冒犯,若是别的同僚,甚至是上头的人这样对他,他必是会好好借机发作一番的。
但她这样做,他却觉得很正常。
这样九天玄女一样的姑娘,若是多与他这样的说话,他才觉着不正常。
偏偏今日的走向,处处都与他想的不一样。
云医官停了笔,轻声唤着:“赵将军,请移步。”却没有抬头。
赵晏离依言往前,到了她所伏的案旁,一时不知这位素未谋面的医官与他有什么交代,心里竟隐隐的有些期待。
“烦请您先坐下。”云医官将面前压在一套纸之下的那张递给了赵晏离。
赵晏离坐定了,一眼看去,顿时悔恨未在京都时好好念书。这些字大体看来,都像是认识的,却又着实记不起来它们的读音和写法。好在赵晏离一向装傻充愣惯了的,有模有样的上下扫视几遍,问着,“云医官何意?”
面前的姑娘细细打量了赵晏离,说着“将军一贯聪慧,定能明白,这些药材,如今的紧要性”。
声如玉石遇溪,泠泠脆脆,虽近于一字一顿,倒也动听。然而赵晏离心中一哧,心里想着,若非你出言相告,我还真是不知。
再一转念,他便明白了云医官之意。
如今凉州城里的那些将军们,大多是他父亲曾经的旧部,很是听信他父亲的。只是他们大多是沙场老将,一个个都是火眼金睛,老奸巨猾的,虽跟京都的那些子人没有办法比,但在凉州,也是地头蛇样的存在。
只是他不知,如今他已从京都变相贬至凉州四年,怎么还会有势力在惦念着他。
不允他多想,云医官又出言问道:“将军可愿意?现如今,朝堂边疆,皆是动荡非常。”她看着赵晏离有些心神一震,又继续说道“这样的一批草药,在如今,总是至关重要的”。
赵晏离本是想着皱起眉来,细细与她询问一番的,却还是有所防备,收敛了些。
顿了顿,仍是笑着回她说,赵某人定考虑周全,于后日报与医官知。
本以为,她必是于朝廷来,有所图谋,但如今细想来,竟有些告知的意味,此也是合该从长计议的。
云医官听罢,微微颔首,便由外头接的人引出去了。那身影娉娉袅袅,逐渐消失在灯光里头了。
赵晏离又坐了会儿,那灯光随风明灭着,照着他的脸也有些隐约,晦不可见。等收拾好案上的纸,元修也提灯来了。他沉默着跟在元修身后,见脚下的路着实难辨,便停下,抬头看了看那月亮。
倒也奇怪,只他看去的那一瞬,那月刚好从那深深浅浅的灰雾似的云中浮现出来,很是好看。
他轻笑着,继续沿着那小路前行,今日激战,倒没有平日的絮絮语声传出来了,营地里有些静谧,风吹着军旗作响,却是今夜最大的声音。
他与元修一路无言,回了自己的营帐便草草洗漱躺下,心里却像走马灯似的回放着今日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