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型如雕刻般有棱有角，乌木般的瞳孔又仿若是晶莹的黑曜石，带着让人好奇却捉摸不透的的意味。整净的英式格纹衬衫以及微卷的白色袖口，无一不彰显着他对生活的态度。
其实，宋萦歌刚刚本想说句什么来反驳这个漠然冷酷的话语。可看见他之后，话到了唇边，却如同融化的咖啡豆一般顺着喉咙进了肚，黏腻苦涩，又无可奈何。
短短的一瞬间，她感觉有些窒息。就像有一双大手狠狠地扯着她的头发，然后逼迫她看向自己疤痕下重新迸裂的鲜血淋漓的伤口。
杨梓希狐疑地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大歌，气傻了？没事没事，咱们哪，不和傻逼一般见识。”
比较了解她的杨梓希以为她是气急，根本不认识她的围观群众以为她是花痴呆住了。于是，四下里开始响起嘻嘻的笑声。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都不是。
这个她一直以来只敢想念不敢提及的人就如此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同样英俊出尘的容貌，同样的喜好，不同的只是眼神。
从前的那个人会毫无条件地宠着她护着她，会事事以她为先。而面前的这个人，眸光冷冷，语气陌生，略带不耐。
可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吗，那个满心满眼只有她一个人的少年被她亲手抛弃在了那一年。
宋萦歌不是没有幻想过重逢，相反，她在梦里常常会遇见他。梦里的他眼里都是怒火，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质问她为什么害他，又为什么离他而去。可她从未想过，原来现实里的重逢是这样不愉快，原来他们之间的距离，还可以这样远。
在宋萦歌看来，他对她最狠的伤害，不是报复，而是陌生与若无其事。虽然她也清清楚楚地明白，他不是故意的。
“没事，小希，”她微微一笑，眼中像是湖水溶入了星星，转瞬即逝的亮光，“路扬说得没错，为了你也为了他们，还是去医务室看一看比较好。”
一片静默。
半晌后，对面那个穿着格纹衬衫的同学抱着篮球开口，嗓音磁性淡淡：“你认识我？”
“我…我当然不认识你，只是听说过你而已，”宋萦歌偏过头，对着徐井池若无其事道，“还不快帮我扶着点儿小希。别看她现在活蹦乱跳的，没准是回光返照。”
杨梓希：“……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吧。”
后来经校医诊断，的确没什么大事儿，所以只是开了一瓶专治跌打去瘀青的药膏给她们。宋萦歌就扶着杨梓希回了寝室，换了件衣服又洗了洗手，就把她按在床上趴好，准备给她上药。
“大歌，我听他们说，这个叫路扬的就是新转来的日专学生。诶，你竟然听说过他，那我问徐井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杨梓希整张脸埋在自己的枕头上，声音闷闷的。
宋萦歌用食指小心勾出一点药膏出来，轻轻为她抹在腿弯处，指尖微旋：“我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他就是转学生。”
“那你在哪听过他的名字啊？”杨梓希侧脸贴着枕头，转过头来问。
“我…”宋萦歌哑然，然后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有权保持沉默。”
“保持沉默？”杨梓希咯咯地笑起来，然后又想到什么，突然开始唱歌，表情沉醉让人不适。
——所以我会重新再来，承受我犯的错。虽然我有权保持沉默，但该来的还是会来。我躲不过，你知道吗。
宋萦歌听着她不算难听的歌声，微微失了神。那些失恋之后狂听伤感情歌的人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歌词中一字一句写的都是自己。
——如果再一次，我知道应该怎么做。有些事情，我不该碰，我应该保持距离。但，我没有。
Sorry，I'm so sorry.
“小希，”宋萦歌蓦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歌声，很认真地问，“你有过非常喜欢的人吗？”
这种问题明明不难回答，却不知道为什么也让杨梓希沉默了。她垂下睫毛，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做什么，半晌之后抬起头还是笑嘻嘻的模样：“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沈遇？”
宋萦歌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每个人都有秘密，而不说的原因有时候也并非是怕泄露。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只是因为属于自己，而自己不想说。
“啊…”杨梓希若有所思，想了想之后说，“难不成，你以前暗恋过路扬？所以今天你看见他的时候难掩激动？”
“不是，”萦歌无奈，“你乖乖趴下，马上就好了。”
……
晚上，徐井池给杨梓希来了个电话。彼时的杨梓希正在浴室里冲着澡玩儿着泡泡，于是只能提高了音量对话。
宋萦歌靠在床边，闭着眼睛戴着耳机，里面放着的是纯正的英音报道。随着杨梓希一声高过一声，她也一下又一下调着耳机的音量。
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震耳欲聋。
她无奈地取下耳机，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下床走到阳台边，抬眼看着忽闪忽闪的星子。它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夜升朝落，似乎每一天和前一天比都是相同的，却又是不同的。
就像她，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有想过忘记。父母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过她，当年的事情是路扬自己选的，错不在她。道理她都是很清楚的，可是…
也许，等到她真正释然的那一天就是她决定忘记与放手的时候。可现在的她还是觉得自己欠了路扬哥哥好多好多…也许，有了亏欠，两个人才有可能产生关系。
“大歌！”浴室里传来杨梓希的声音，看来是通话结束了。
宋萦歌快步走过去，隔着浴室的门问她：“怎么了？需要我帮你递什么东西吗？”
“不是。刚才徐井池和我说，今天砸我的那个人明天过生日。那个同学想邀请我们去，就当赔罪了。大歌，你明天可要画一个美美的妆噢，闪瞎他们的狗眼。”
宋萦歌愣了愣，然后犹豫道：“他对不起的是你，又不是我。我还是觉得，要不我…”
“路扬同学明天也会去噢。”
“那…”宋萦歌垂下鸦睫，沉默了一下，“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