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金色的小蛇越来越黏枯槐了。
彩丸眨眨眼,说,那么黏你,就给她取个跟你差不多的名字吧。
槐说,为什么,叫金丸不好吗,跟你们一样。
彩丸说,金太土,不好听。
槐说,那好吧。
就叫桐,彩丸说,我是凤,我罩她。
槐说,你只是一只小彩雀而已。
彩丸哼了一声,不理他。
但是叫桐也挺好,凤栖梧桐。
开了智的桐,知道自己有了名字,越发喜欢忘忧居了。
于是总是喜欢盘在槐常坐的柜台上,骄傲的昂着头,等着客人。
后来,桐成了百年妖,化了形,头发是暖黄色的,真的很像梧桐木。
桐说,我要当忘忧居的老板娘。
槐问她为什么,她说,我喜欢忘忧居。
槐一笑,说,老板娘是老板的媳妇,你要当我媳妇吗?
桐眨眼,认真的说,我要嫁给你。
那时“静好”的岁月还长。
槐说,你还小,不懂。
但是桐觉得她懂,她觉得槐不懂。
她喜欢槐的花花草草,喜欢槐的瓶瓶罐罐,喜欢看着槐笑。
她喜欢忘忧居。
她听说书的老头说,嫁了人,就要讲究三从四德,就要相夫教子。
于是她就对槐开始讲究三从四德,可是槐根本不理她。
她就变成小蛇,往槐的被褥里钻,可每次都会被槐拎出来。
然后,在一个同往常一样静好的某一天,彩丸不见了。
他问槐,问彩丸到哪里去了,槐不说话。
她说,她想凤凰了,槐还是不说话。
于是她不喜欢笑了。
再后来,槐跟黑丸也不见了,她到处都找不到他们。
于是她就变成小金蛇,挂在那棵老槐树上晃着尾巴,眼巴巴的等着他们回来。
她不喜欢空荡荡的忘忧居。
过了几日,她身下的槐树花落一地时,槐回来了,抱着血肉模糊的黑丸,风尘仆仆。
桐哭着说,你们干嘛去了,搞成这样,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们。
槐不说话。
桐哭着说,凤凰到哪里去啦?
槐不说话。
桐哭着说,为什么这颗槐树不开花了?
槐笑了笑,说,我要走了。
桐说,不许丢下我,我要跟你一起去。
槐摇了摇头,说,我会回来的。
桐说,我要跟你一起去。
槐安慰她,说,你跟我去忘忧居就没人了啊,你当忘忧居的老板娘好不好,帮我守店。
桐沉默了一会,说,那等你回来,我嫁给你。
槐说,好。
桐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槐说,你把那坛三生醉埋在槐树下,槐树开花时,我回来取。
桐说,那好吧。
槐说完,笑了笑,轻轻放下黑丸,随风化成了满天粉盈盈的槐花。
槐去了那里呢?桐不知道,于是在忘忧居痴痴的等他。
百年后,槐花开,他回来了。
但是他不记得她了。
......
雨还在下着,但是已经是朦朦胧胧的小雨了,八百里的藏江水位比往年高了很多,混浊而湍急,江边的高楼上,几个衣着华丽的公子爷一边饮酒,一边摇着骰子玩儿,其中一个公子貌似连管帽也输了出去,大呼小叫的拍着桌子。
“奶奶的,不玩儿了!”
他有猛灌了一杯酒,长出了一口气,边上的几个公子哄堂大笑,一个紫衣的说:“别啊小曾爷,再来一把,就赌你腰上的那块玉!”
“呵?”那公子轻蔑一笑,说:“这玉可是我老爹给我的,你再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
此时,另一个白衣执扇的公子眯眼看了看楼外的藏江,咦了一声,“你们看看,那江上是不是漂着一个人?”
众人看去,费了老大劲,那人从远处越漂越近,真的是一个人。
“看样子就一死尸。”
紫衣摸着下巴,说。
小曾爷看了看,说:“指不定还没死呢。”
“唉,”那紫衣说,“哪咱们就赌这个,要是救上来是一活人,我就把我老娘给我的那串佛珠给你,要是不是,你把那玉给我。”
小曾爷看了看,犹豫了一会,想着,要是为了救人,老爹应该是不会责怪他的,何况他在这酒楼这么多姑娘面前,也不能丢了面子,于是大手一挥,道:“救人!”
他们的随从里还是有很多修行者的,很快那人就被从水里捞了上来。
“怎么样?活的死的?”
那随从皱了皱眉,说:“活倒是活着,只是染了很严重的风寒,脉搏微弱,救人怕是很难。”
“嘶,”那紫衣皱着眉,脸色难看,却还是无奈的一挥手,道:“找大夫。”
几个公子哥七手八脚的将他抬到隔间的床上,脱掉了他湿透的衣物。
大夫很快就被拉上了楼,看样子一把老骨头被折腾的不轻,他后面还跟着一个药童,背着一个大药箱。
老大夫坐到床边,给他细细的把脉,然后又抓了些药,小曾爷跳起身来,亲自拿着药包去厨房熬,生怕他死掉了。
普庆城,纳海宫。
堂内灯火通明,原焕帝单衣散发坐在案前,提笔批改着奏折。
一人轻步来到殿内,环手行礼。
原焕帝搁下笔来,微微一笑。
“佰卿不必多礼。”
佰堰起身,道:“陛下劳累了。”
原焕帝起身,揉着腰身,走到台下,木台阶上铺着绘彩的地毯,于是他便随意的坐了下来。
原焕帝招招手,示意佰堰也来坐下。
“既知我劳累,那空出来的左相之位你还不肯坐?”
佰堰来到他身边坐下,无奈道:“佰堰才浅,左相之位若有冉伯在,何愁无人?”
“冉伯之才天下皆知,也有意左相之位,只是他是妖,若为左相,恐为天下诟病。”
“是啊,毕竟自古以来,还从未有妖为君臣。”
“哎,”原焕帝揉了揉眼角,问,“槐尊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佰堰沉吟片刻,回答道:“行事隐秘,此事朝中除了陛下之外,也只有二皇子殿下、佰堰、徐来、和小女佰玉知道。”
原焕帝椅住台阶上的栏杆,说:“槐尊之事,不得不帮,只是近日大妖异动,恐与槐尊有关,我跟悬镜司借来了徐来、佰玉二人,让他们同往归墟。”
佰堰躬身,道:“陛下英明。”
原焕帝看着正襟危坐的佰堰,微微一笑,道:“佰卿,你我都老了,再过几年,我也该退位享享福了;你家佰玉也长成了大姑娘,到了出嫁的年纪,总在悬镜司里混着也不是事,你看......徐来这小子怎么样?”
佰堰闻言,迟疑了片刻,回到:“徐来自幼在悬镜司长大,弱冠之年已是贤者修为,未来必定又是一位贤尊,且为人随和,性情淡泊;小女佰玉,想来是对徐来有意......只是徐来......哎,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吧。”
原焕帝点点头,看着殿外的丛丛灯火。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