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此时的大清,洋人也开始不断地扩大了贸易往来。自从道光年间与英吉利的战争以后,爱新觉罗家对他们洋人是又怕又恨。
乾隆末年,马嘎尔尼为纯皇帝祝寿,带来很多西洋玩意儿。纯皇帝以为天朝之大国,和他们联系,是他们的荣幸,这样一个闻所未闻的蕞尔小国,也配和大清贸易往来?
也不知是出于报复,还是处于那种纯粹的掠夺情结,他们抓住了林则徐的销烟之事不放——他们怎能容忍中国人在他们面前抖了威风?
尽管道光把林则徐贬了官,但洋人要的那是这些?他们要的是银子,是你们的政治,是你们的国土!洋人,不是一直就爱“好心地”干涉别的国家的政治吗?
自从奕訢被封了“十五善射大臣”,就很少出门了。顾念着兄弟情分,皇帝也不断赐他各种官衔,什么宗人府的宗令啊,还是那个旗的统领。可这谁都知道,这都是皇帝疏远他罢了,给了一些无用的虚衔。
逐渐的,奕訢就连进趟宫也难了。
但皇帝依旧每天一早还是给皇贵太妃请安,这些礼数还是丝毫不落下的。皇贵太妃就是想挑理,也是无从下手。
这个冬日,天儿比往年都凉了许多,刚是立冬,店门口已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了。康慈皇贵太妃闲来无聊,便到慈宁宫花园赏雪。她对如沁笑道:“这天儿真是一年比一年凉了,熬得我们都守不住,夏天还热得很,也不知道是怎么个事儿。”随即,她仿佛是想起什么,“唉,也不知道奕訢在府里还好不好,他那个福晋也不是个大户人家,都是先帝随便挑了剩下了给我们奕訢,给皇帝的都是好的。”
这时,后面远远的听见一声惨叫,众人回头一看,一个年老的穿着太监衣裳的人躺倒在地上。如沁加紧了两步,定睛一看,那不正是方守义吗?
如沁朝左右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又朝摔得不省人事的方守义努努嘴,两个侍卫轻飘飘地把方守义架了起来,皇贵太妃蹙额问道:“这方守义不在恭亲王府里伺候着,到慈宁宫做什么?把他带回到寿康宫的偏殿,等他清醒了,哀家好好问问他。”
回到寿康宫,皇贵太妃一边喝着茶,一边等待着方守义的醒来。
天也快黑了,可是方守义一直也没醒。到了用晚膳的时候,皇帝缓缓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给皇贵太妃行了个礼,道:“儿臣恭请额娘圣安。”
皇贵太妃也知道,皇帝登基以后倒是也处理政务,但后宫却是更常进一些,但寿康宫却是难得进。出于例行的询问,她也是问那些老一套的:
“皇帝近来政务忙不忙啊?”
“还好。”
“皇帝进的可香?”
“还好。”
“皇帝进来可要多添衣啊!”
“是,额娘。”
“皇帝,可还有事吗?”
“额娘,朕……”皇帝左右望了望,皇贵太妃明白他意思,对宫女太监和蔼道:“哀家与皇帝有话要说,你们先下去吧!”
皇贵太妃指了指桌上的一盘糕点,看着皇帝,笑了笑:“藕粉桂花糖糕,皇帝爱吃的。”
皇帝歉疚地笑了笑,“额娘,您还记得儿子爱吃什么呢。”
皇贵太妃拉过皇帝的手,眼里不自主地涌出泪来,她竭力克制自己,却终究控制不住。
皇帝心里自然也是难过,他自己心里自然清楚,他眼前的这个人,虽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对自己不必奕訢差。可他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个坎——自己的额娘不是眼前的这个人,这天下,只有自己的额娘是中宫皇后,别人都不可以的。
皇帝此时心一软,“额娘,您别哭啊!”
皇贵太妃用帕子拭了泪,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改变了神情,又是笑着问:“宫里就你我娘俩二人,有什么话皇帝不妨说吧。哀家是你的额娘,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糖糕,把盘子搁在了一边,其实他也真的没品出来那糖糕是什么滋味,不过是胡乱咬上那么两口。“儿臣听说,您今日扣下了伺候皇阿玛的老方公公?不知他现在可还好?”
皇贵太妃见皇帝眼神躲闪,心里依然感到其中一二。“这话说的,方守义是皇帝赏给你六弟的,哀家也好奇,怎的这个方守义就从恭王府跑到哀家身边了呢?况且就那么巧,还跟到了慈宁宫?哀家知道,慈宁宫一直没人居住,哀家也不敢僭越,无非是赏赏花草,散散心,却不知为何这个老太监竟会鬼鬼祟祟跟到哀家身旁。”
皇帝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殿里虽说烧着的炭盆通红,但今冬干冷,要不是一些厚的衣裳也是感觉寒噤噤的,皇帝衣着不过是一件深秋的常服,实在是单薄了些,但两颊还是淌下了两行汗水。
殿里很静,隐约能听得到寒风呼啸的声音,再仔细些,能听得到外面守卫站岗的太监宫女冻得跺脚的声音,炭盆里的炭也噼里啪啦地响着。
良久,皇帝终于挤出了几个字:“这……额娘得问六弟。”
皇贵太妃冷冷地,唤了一声“如沁”,如沁答应着便进来了。
皇贵太妃睨眼道:“你去回了皇上,你去恭王府,恭亲王都说什么了。”
如沁屈了屈膝,便缓缓道:“回皇上的话,奴婢听了皇贵太妃懿旨,前去恭亲王府问恭亲王关于方守义的事情,恭亲王说方守义一大早便被万岁爷叫到宫里,说有要事相议论了,不知为何到了夜里还没回去。”
皇贵太妃抿了一口茶,感觉微烫了些,用护甲点了几滴给地毯上的猫。那猫机警得很,连忙往一旁躲。皇贵太妃放下手里的茶盏,伸出双臂,那猫甚是乖觉,喵的一声蹦到太妃的怀里。
“这猫还是挺乖呢,皇帝以为如何呀?”
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似乎却甚有深意。皇帝点了点头,却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这个深居宫闱的太妃竟然先下手为强,此时自己若是不能用一些言语出奇制胜,想来康慈也不会把这个安插在恭王府的心腹还给自己。
只见窗外纷乱无比,小方子从偏殿急急忙忙磕磕绊绊地跑了进来,“回皇上,回皇贵太妃,奴…奴才的叔父醒了,只是,只是……”
康慈焦急的问道:“只是什么?”
小方子悲戚万分,“只是叔父已经糊涂了,连奴才他都不认得了。”
心里自然是窃喜的,可自己也要按耐得住。“罢了,既然什么也不知道了,便也不必送回恭亲王府了。小方子,你好生送你叔父回到河间府,去颐养天年吧!朕念他侍奉三朝,赐他三百两银子,好好修修自己的老宅,再置办几亩地,也应该够了。”
小方子欣喜若狂,连连磕头谢恩。可是康慈心里自然不痛快,他早就感觉这个方守义不对劲,如今不过是雪天路滑摔了一跤,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她撇了一眼跪在一旁悲喜交加的小方子,努了努嘴,不悦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还是说你编了谎话搪塞哀家?”
小方子连声“不敢”,但康慈皇贵太妃依然不完全相信。于是便传了方守义,方守义蓬松着黑白相间的头发,蜷缩着腿,眼神十分迷离,就算是仔细看他的眼睛,也是不知道他在看着谁的。
小方子连忙道:“主子,我家叔父神志恍惚,奴才怕他御前失仪,还是带他下去吧!”皇贵太妃拦住他,道:“若是真御前失仪,哀家和皇帝都会饶恕他的大不敬之罪。只是哀家倒是要看看,你这个叔父,是真傻,还是假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