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由边陲小镇开往内陆的火车,成为了一段婚姻的起点。
转动的轮毂、冒烟的烟囱、拉动的汽笛,两个陌生男女在熙熙攘攘中被挤到一起。
一见钟情或者流氓罪锒铛入狱,貌似男人没有考虑周全,便盲目相信自己的魅力。
没有花哨的搭讪技巧,只有简单的一句同志你好,外加一段朴实无华的自我介绍,草率的结识不到十秒。
两天一夜的火车,人满为患的包厢,以及促膝长谈的两人,气氛在人堆的空隙中逐渐升温。
俩人互留地址,一笑而去。在那个动荡的时代,貌似这场意外邂逅,成为了赤潮汪洋中的一抹绿色,鲜艳而美丽,倔强却饱含生机。
当年的信件邮寄,复杂而又缓慢。她呢,就时长就跑到邮局等信来。
等啊等,等到橙黄橘绿,等到数九寒冬。空送来了凄风,却不见远方的问候。
也许他在忙吧!也许他早忘了吧!
内心憧憬的懵懂味道和叛道经离的自由气息,就在那个大雪封门的时季,随风逝去,不在提及。
又是一年草长莺飞,又是一年春意盎然,而她的春天未至,貌似就要步入暮秋。
原本那天她应该去和安排的男生相见,然后偷偷地跑去农场,在暗无天日的窝棚里,向父亲倾诉自己未来的人生。
也许匆匆忙忙的人生,还没来得及去浏览沿途的风景,就要步入未知的婚姻。
倒寒的春风,淅淅沥沥的冷雨,浇淋在黑泥土上散发出苦涩的气息。
萧条的景色,充斥着单调的黄色,而袖标上的那抹红却显得很夺目。方圆间,没有其他绚烂的斑驳色彩,也没有青春留下的苍翠生机。
邻家大娘带着她和行李与包裹,赶往汽车站。没有了解的撮合,只有不停地关于身世的劝谏,上一辈的悲惨遗留到了下一辈来承担。
车票写的是县里最穷的乡,谈话里的高中生住的是乡里最贫瘠的地方。
精神富裕的生活,总是不会在意出身的贫寒高低,而涉世未深的少女也能够轻易被尘埃蒙蔽。
如果,没有那场春来的冬雨。如果,没有不经意间的触目可及。如果,没有划入心间的痕印。
便没有放肆的奔逃,也会没有肆无忌惮的欢笑。
那是一封迟来三个月的来信,来自边陲:
“
毓英同志:
你好!
不知你近来过的如何?自乘车相遇,相见如知己。但时间匆匆流逝,不得已彼此离别,遗憾没有促膝而谈。
想来你收到这风信怕是夏末初秋了,我斗胆邀请你来边陲之地玩赏一番。
等你到来,田间的高粱应该熟了,田野里一眼望去尽是橙红,还有河道的鱼和林海的菌。
慕卿至极,边陲恭候!
青会
一见如故
”
信函被压在了挂号信堆低,等拿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封函已经被打开过了,应该是检查过了。
多亏了那场冷彻入骨的雨,她不得不在邮局里躲避,从而恰巧发现了顺出边角的名字。
一封信,一场疯狂的旅行,一次向自由的冒险。
“我见到他外公时,比他刚才那模样还可怜!”青阳外婆带着老花镜笑道,而手里的织针编结着最后的毛线。
“那时啊!我的年纪也就和你这般,也不懂什么,就是一狠心跑上了火车,什么也不管了。”外婆低垂着下颔,老花镜自然地向下滑落,以便她可以注目到对面的女孩儿。
“然后就没在回去,俩人结了婚,生了孩子,磕磕绊绊的过下去。生了俩孩子,老大不省心,不省心的又生了一个不省心的。”
然后外婆放下织针毛料,拉着欧奕的手道:“从你父亲来我们家蹭饭,就知道,这俩家算是接下缘分了!长辈没成,小辈倒是又弄到一块去了。”
欧奕不好意思,拉拢一下刘海儿,外婆见她羞涩便不再说这事儿。
“老婆子我老了,虽然有些事儿也搞不明白,但有些事儿呢我可不糊涂。”外婆摘下老花镜说道。
欧奕经历云雨过后的尴尬,内心不安实在是没办法排解,可家里长辈早就分道扬镳,她那里还敢招惹吸血鬼上门?
翻动手机没办法了,看到了始终存于手机的座机号。在欧奕的脑海里,青阳的外婆始终是幽默又富有睿智,理智又富有勇气。
可尴尬的身份,又会使人陷入犹豫不决,她不是一个喜欢左右摇摆的女生,可只言片语的对话,却揭露了她慌乱的心迹。
睿智的人,总会有睿智的办法解决一些愚蠢的事儿。
“丫头,你既然让老婆子来帮你,那我就是你的外婆,从今往后我们家就和他划清界线,让他滚出去,就你是我们家的。”
外婆学小孩子向欧奕眨眼睛,又从厨房拿出一盆洗净的车厘子,放到女孩的怀里,缓缓的坐在躺椅上。
“哎,你这丫头有主意,咱娘俩啊!挺像的,可这有主意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以后啊!忙里忙外的,头疼的很。”
欧奕放下盆子,乖巧地趴在外婆的腿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所有该讲的,该问的都在这沉寂的时光里得到了答案。
“好了,老婆子厚着脸皮,也把该说的说完了,剩下的路呢都要靠你们自己走了。”
外婆在欧奕的搀扶下起身,拆解掉织针,又把成型的手套对着女孩比量一下。
“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冬天时候注意一下温度,天冷就多穿点。你这孩子总是手凉,就给你织了一副手套还有袜子,回去时候要自己保暖好!”外婆嘱咐着她,就像嘱咐自己的孩子。
“还饿不饿?”
欧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饿了,外婆做饭最好吃了。”
“那你昨天晚上你肯定没睡好!黑眼圈都出来了。”
“外婆!”欧奕羞恼的跺着脚。
“好好好!不说了,快去睡觉,睡醒了才有精力想东西。”
欧奕希望外婆留下来来陪她,于是外婆就摇曳着苇扇,坐在床边,轻抚开眉心的皱纹,叹道:“也是个苦命是孩子!”
于是,在清扬的风中,欧奕渐入梦境,而梦中如梦似幻,波澜不惊。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