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第一个周末，罗溪来到了人才市场。这里的冷清程度，远超过她的想象。招聘最多的，就是销售人员——看来哪家生产商的日子都不好过。
罗溪现在求职的职位很稀缺，两天转下来，没有什么机会。
第二个周末，罗溪又来到了人才市场，这一次招聘的单位稍稍多了一些，不过主要招聘的，还是营销人员。
罗溪在一家公司的展位前，看着招聘信息。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罗溪转身一看，竟然是腾达食品公司原来的财务总监彭公望。
罗溪赶忙朝他走过去。
彭总站在入口附近，还是那么矍铄，他虽然已是半白头发，可整个人啥时候看见都是精神抖擞。
彭总看着罗溪，大声问她：“你是来替腾达公司招聘……还是自己来找工作？”罗溪沉默了一会，说：“不是来招聘，我自己……想做一点别的尝试。”
罗溪正想问他，还没开口，彭总看了一眼市场上稀稀拉拉的人流，对她说：“一起吃个午饭吧！”
罗溪说：“好啊，今天我请您。”彭总看着她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彭总虽不是广州本地人，但他来这已经有三十多年了，他领罗溪进了一家老字号的饭馆，显然他经常来这里吃饭，店伙计见了他老远就打招呼：“彭伯，今天还带了客人？”
彭总笑着回道：“老同事！”
他们进来时，离午饭时间尚早，饭馆里人还不多，彭总上到二楼，挑了一个靠屏风的僻静处坐下，对罗溪说：“你来广州时间不长，今天我就不客气啦，帮你点了！”
说完他朝店伙计喊道：“一份油黄鹅肠，一个锅仔酿豆腐，两份炒河粉，两个百合肉碎粥。”
点完后他说：“我点的这几样是他家的特色饭，等会你尝尝，准保你会喜欢。”罗溪看着他，笑了笑。
彭总对路过的一个伙计喊道：“伟仔，先上壶普洱。”
很快，茶就端上来了，彭总先倒了一杯，品了一口后，对罗溪说，“今天这茶不错！”
他端起茶壶准备给罗溪面前的杯子里倒，罗溪赶紧接过茶壶，说：“我自己来。”
彭总喝完一杯茶，罗溪给他又续上。彭总停住，问罗溪：“你和肖国庆……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吧？”
罗溪看着彭总，明白他的意思，她认真地说：“我和他，就是正常的老板和下属关系。”她想了一下，又补充道：“我有男朋友。”
彭总听后，把茶杯往桌上一顿，说：“那就好，那我今天就说些实话。”
罗溪看着他，抿了一口茶。
彭总问罗溪：“你觉得肖国庆这个人怎么样？”
罗溪低头想了想，说：“肖总……应该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吧？要不怎么能创办这么大的企业……”
彭总听后，从鼻子里发出不屑：“切！你以为公司是他创办的？是他老丈人！”
罗溪有些惊奇地看着彭总，她很少主动打听别人的事，人家说些什么，她就听些什么。
因为三年多前她来腾达时，公司正在扩张，经她之手建立财会系统的，就有好几家，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老板肖国庆就是公司的创始人。今天是她第一次听到不同的说法。
彭总看着罗溪疑惑的目光，说：“我和他老丈人都认识二十多年了！以前我在会计事务所工作，代理过他老丈人公司的记账业务，后来他把我挖到了腾达食品公司负责财务。他们的发家史，我是最清楚不过的，这个你不用怀疑！”
罗溪低头喝了一口茶，继续看着他。
彭总接着说道：“我跟他老丈人，也就是老姚，一起打天下时，肖国庆还只是个刚进厂的操作工……这小子，就是长着一副好看的皮囊和一张巧嘴！会讨女人喜欢！”
罗溪听到这，低下了头。
这时，彭总叫的两份菜和粥都端上来了，他拿着筷子指着盘子对罗溪说：“快尝尝！你应该会喜欢。”
罗溪夹起肠粉吃了一口，果然不同于以往她吃过的。她点了点头，又吃了一口。
彭总边吃边说道，“往后要有机会，我带你多去几家老字号，你会喜欢上广州的饭食。”罗溪看着他，笑了一下。
彭总接着说刚才的话题：“肖国庆这小子，当工人时还是踏实肯干的，脑子也活套，他在生产线上干了一年多，老姚看他脑子聪明，又能说会道，就让他学着跑销售。别说，这小子还真是个销售天才，干了不到一年，他一个人完成的销售额，最高时，达到了全公司的一半。”
这时炒河粉端上来了，他们俩都没再相互招呼，都端起来拿起筷子开吃。
彭总接着说道：“肖国庆在干销售的第二年，就和老板的女儿姚丽娟好上了。其实丽娟前面谈过两个男朋友，可都没有肖国庆长得靓，也没他这么能哄女人高兴。”
他喝了一口粥，接着说：“丽娟比肖国庆还要大五岁，两人在一起没多久，丽娟就怀孕了。老姚虽然不十分高兴，可也没有反对。”
彭总端起粥，大口喝了起来，边喝边说道：“这丽娟傻就傻在对肖国庆太信任，把这家里的隐私，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了他。生了两个儿子之后，她干脆啥了不管啥也不干了，整天就知道打麻将，要不就是去做美容。”
彭总把粥喝完后，用纸巾擦了擦嘴，继续说：“后来……老姚查出了肝癌，他后面的那个老婆，在病床前伺候了他好几年。生了个儿子不成器，上初中时就被人引诱着吸上了大烟，基本就是个废人。”
罗溪停下了筷子，问：“那姚老板现在……”
彭总打断道：“早死了，已经有六年了。”罗溪听后没再出声。
彭总接着说：“老姚死后，肖国庆就一手遮天，不知他从哪里打听到，老姚后面这个老婆，当初和老姚结婚时，还没和前面的老公断干净，结果老姚死后，那个女人除了两套房子，啥都没得到。那个吸大烟的儿子，从肖国庆这拿了一笔钱，就再也没有出现。”
听到这，罗溪感觉吃惊，她把筷子放下，端起杯子，低头喝了口茶。
彭总看着她说：“最惨的还是姚丽娟，以为找了个好老公。结果，她爹死后，她根本管不住人。”罗溪听到这，抬起了头。
彭总接着说：“老姚死后没几天，肖国庆就公开在外面找小姐。这些年好了一些，他儿子大了，说如果他再乱来，就和他断绝关系。”
彭总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说：“老婆他可以不理，儿子总是亲的！可他心已经野了，哪能收的住。头些年他在外面包养了个女大学生，前年那大学生毕业了，逼着他和老婆离婚，他当然不能离了，最赚钱的两家工厂，是姚老板留给姚丽娟的婚前财产，他要离婚的话，集团公司的财产要分出去一多半，儿子也不会认他，他只能和那个女大学生分了。”
罗溪坐在那，低头不语，继续喝着茶。
彭总看着她，说道：“你刚来公司总部时，他刚刚和那个女大学生分手，后来查出了甲状腺瘤，不过是个良性的，他就去美国做了个手术，其实主要是去看他两个儿子，她老婆也在那边陪读。”
罗溪抬头看着彭总，有些好奇地问：“那公司原来负责采购的姚总……”
彭总说道：“他是姚老板的侄子，姚丽娟的堂兄，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比肖国庆还要早来工厂两年，腾达公司的原始股份里，他老爹原来占百分之二十五。现在稀释到百分之十五。这也是姚树林为啥要把公司的贷款搞黄的原因。”
听到这，罗溪吃惊地看着彭总。
彭总看着她，笑着说：“听说姚树林因为报表的事，把你给辞了，肖国庆又把你找了回来。你还是太年轻，你以为肖国庆没有搞过偷税漏税的事？他这几年是为了搞扩张，每年都要从银行贷款，他只能老老实实做报表上税。一旦不再需要贷款，你就等着看……”
彭总喝了一口茶，终于说到了自己：“我知道肖国庆的事太多了，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他和姚树林的矛盾，我也不想参合。老姚走后，我觉得他靠不住，就在一个老同学的事务所里入了股，把注会证，也挂靠在那。这几年所里的效益还不错，去年肖国庆从美国回来后，提议让我退休……那我就退呗！反正我又不是没饭吃！”
说完他看着罗溪，问：“我走后……听说他打过你的主意，你没和他来往，想必已看清他的人品……现在你出来找工作，怕是也看不惯他的为人吧？”
罗溪看着彭总，没有说话。彭总便没有再问。
彭总接着说：“你是个既专业又负责的人，做审计，就需要你这样的。我记得在去年，你就已经考取了注册会计师资格，如果你想来我们事务所干，我双手欢迎！”
罗溪看着他，谨慎地说道：“可我这三年多都是在企业里，没有……”
她还没说完，彭总笑着说：”我们现在审计的，大多数都是企业的帐，你来会计师事务所，才真正有用武之地。我给你说实话，收入不会比你现在低。“
罗溪听后，确实有些心动。可彭总今天说的事，多少出乎她的意料。当初他离开腾达时，罗溪曾在办公室给他的手机打过几次电话，他都没有接，也没有任何回复。现在面对他的热情邀约……罗溪没有马上答应，她需要考虑一下。
罗溪告诉彭总，她想做完腾达公司的一季报，做好交接，不影响到公司的常规运作，再考虑去事务所的事。
彭总听罢，说道：“我没有看错你，咱做财务的，要的就是认真负责。你先在腾达那边做好过渡……啥时候办完手续，啥时候来我们这。”
说完，他从裤子口袋的名片盒里取出一张名片，又取下上衣口袋上插着的笔，在名片上写了一个固定电话，他把名片给了罗溪，说：“写的这个是我家的电话，我要不在办公室，就是在家里，万一手机我没听见，你打这两个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