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出来的是一只小小的贝壳,纹路精巧,颜色如雪,躺在她莹白如玉的手心上,交相辉映,显得格外美丽。
不少人的目光,倒是被她的右手吸引了过去,只觉得她五指纤细修长,指尖微带透明,仿佛冰玉雕成的一般,美得不似人间所有,一时看得入神,把正事都给忘了。
场中定力最好的陈伯玉,见到她手上的东西,却不由心底一沉,看了身后的陈若白一眼。
陈若白身子一抖,羞愧地低下了头。
叶舒怀却十分高兴,认得这东西叫留声贝,配合特定的法诀,可以录下人的声音来。
他刻意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开口说道:“姑娘既然有这个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不会是故意讹我们的吧?”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道:“确实是讹你们的,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目光直直地看向了陈伯玉,问道:“陈宗主是否还认为令郎没有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情来呢?”
陈伯玉道:“我的儿子我清楚,他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作为天元宗的少宗主,他也从来不缺女人,根本没有必要去找一个凡人女子。你若以为随便伪造一段录音便可以诬陷我们,那倒是你的天真了。”
白衣女子又看向了大厅里的其他人,问道:“你们呢?也这么认为?”
有一半人选择了沉默,另一半人里的大部分,是催她快把录音放出来,剩余的四五个,则坚定地站到了天元宗一边:
“陈宗主所言有理!”
“陈少宗主根本没有必要去找凡人女子!”
“一定是她伪造的,为的便是败坏天元宗的名声!”
“说不定里面什么都没有,不然不会现在才拿出来!”
叶舒怀觉得他们……好像一群慷慨激昂的复读机,也没什么新鲜的观点,就是把他和陈伯玉之前说过的话拆成几个句子,又重说了一遍。
白衣女子玉掌平伸,托着留声贝,静静地听着,等他们的声音全部平息下去,才叹息着开了口:“那就一起来听一听吧。”
伸出一根晶莹如玉的食指,在留声贝上点了一点。
留声贝上散发出一层柔和的光晕,放出一串声响来:
“少爷,我们该回去了。”
“你已经催了三次了,这么急干什么?”
“小的总觉得心神不宁……好像,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自己吓自己!你不会是想说,那个小妞的鬼魂在跟着我们吧?”
“不好说……那个柳丫头发的毒誓可吓人,谁知道会不会变成真的?”
“呸!再毒有个屁用,一个凡人的鬼魂能厉害到哪去?你跟着我修行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胆子还这么小?”
……
这段录音很长,分成很多个片段,听谈话的内容,显然各种时间地点的都有,也就是说,对谈的两人被跟踪了很长时间,却毫无所觉,把与柳姑娘相关的事情,暴露了个彻底。
场中一时静默下来,即使一开始不相信的人,听完录音之后,心里也很难再升起任何怀疑的念头。
陈伯玉一开始说的伪造,在那么多的细节冲击之下,也很难再让人相信是真的。
白衣女子收回了留声贝,拍了拍手,道:“好了,录音都听完了,站队的时间到了。不想参与此事的人,现在可以离开。”
人群之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过得片刻,四五个身穿蓝色道袍的人站了起来,向陈伯玉道:“陈宗主,对不起,我们宗主忽然传来消息,说是宗里出了点事,让我们马上回去,对不住了。”说完也不等他回答,急匆匆地走了。
陈伯玉脸色微显阴沉,但也没说什么。
随后又走了两拨人,借口都差不多,一样的敷衍和拙劣,也不知道是他们想不出来更圆润的理由,还是有意如此,向陈伯玉委婉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三拨人走了之后,大厅里的骚动没有立即停止,叶舒怀等了好一会,却没有见到再走的人,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就这么多了。
他默默估算了一下,选择离开的人,应该不到四分之一。
——公道这东西,跟实际的利益比起来,果然是不值一提。
白衣女子看了看剩下的人,先问了江未风:“江道友为何不走?”
江未风没有直接回答,只苦笑了一声,道:“姑娘就不要为难我了。”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叶舒怀。
叶舒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对上她明亮如星澄澈如水的眼睛,想要别过脸去,又觉得有点不舍和不忍,迟疑了好一会,才道:“我想看看姑娘如何杀人。”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她的意料,叶舒怀虽然没有把话说死,但是暗含的意思,她却一下子听明白了,眸光微微一亮,轻笑了一声,道:“不会让公子失望的。”
她这一声公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却把叶舒怀听得心里怦怦乱跳,不得不反复提醒自己:“冷静,冷静,别自作多情!人家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在场之人都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大厅之中,彻底安静下来,连各个人的心跳声都变得无比响亮。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出声道:“姑娘一心为受害人报仇,于情可悯,于理却不合。”
白衣女子循声望去,见是个身穿官服年近半百的老人,便问道:“大人如何称呼?为何突出此言?”
那人正是跟叶舒怀一起来的李从实,他只不过是个凡人,混在一群修士里面,毫不起眼,也没多少人把他放在心上,这时见他突然开口说话,倒是把不少人吓了一跳,才知道他原来不是哑巴。
“老夫宁州城副城主李从实,见姑娘心地不错,却误入歧途,故而忍不住出言劝导几句。”
白衣女子道:“原来是李副城主。”
李从实道:“听姑娘的语气,莫非听说过老夫的名号?”
白衣女子道:“大人心系百姓,多修善政,颇得宁州人爱戴,名声之响亮,尤在宁州城城主陈世章之上,我自然是听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