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神府里。
夜无言不停地用食指敲击着桌面，盯着趴在桌子上的韩阳，脑中思绪翻涌。
想当初自己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绝世大魔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可这些天的相处，让夜无言对韩阳心生好感。原来只是敷衍地指导他修炼，现在真把他作为自己的传人培养，就连给他泡药浴的药材都是灵源山脉的珍稀物种，放到人类的商城去卖，绝对个个价值连城。但终究不能两全，就算自己灵智再高，可依然改变不了自己是灵兽的事实，要想融入人类社会，就必须选择夺舍。所以，该怎么办呢？
幻境中。
韩阳伫立在原地，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住手，都住手啊！”
韩阳用尽全力嘶吼，但根本没有人在意他，刀剑划破血肉的独特声音依旧此起彼伏。
一个手持长矛的士兵向韩阳冲来，韩阳双手持剑，成防御状。
“不要过来，我不想伤害你！”
但士兵哪里管他，握住长矛当头劈下，韩阳横剑抵挡。乒的一声金属声响，两把兵器相碰在一起。虽然只有十一岁，但在持续的锻炼和夜无言精心准备的药浴和丹药加持下，此刻韩阳的肉体强度已经远胜没有灵力的壮年男子，竟使那名士兵无法砍下。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士兵眼中充满了愤怒，韩阳眼中充满了恐惧。
就在这时，另一方的士兵提着巨剑冲了过来，在离他们两米远的地方起跳，将巨剑狠狠的砸了下来。
不要这样。
韩阳双手一用力，直接将对面的士兵弹飞。然后双手抡圆，银色的剑尖在空中形成了一道优美的螺线，向冲来的另一个士兵斩去。
剑刃划开了盔甲，剑刃划开了衣服，剑刃划开了皮肤，剑刃划开了血肉……
扑通。士兵摔落在地，脖子被割开了一道骇人的口子，鲜血不断地从中渗出。士兵绝望地挣扎了几下，然后就没了动静。
韩阳单手握剑，剑尖上指，身体依然保持着挥剑时的模样。时间仿佛在他身上静止，唯有殷红的鲜血顺着冰凉的剑身缓缓滑落，最后流到了剑柄，流到了韩阳的手上。
我，杀了人。
韩阳握剑的手不住地颤抖，剑尖传回的金属划开血肉的感觉使他永生难忘。
为什么，自己明明不认识他，自己明明和他没有一点仇怨，他也有自己的亲人，他也有自己的生活。可现在，他就这么死在了自己面前，被自己亲手杀死。
腹部一阵疼痛，打断了韩阳的思考。韩阳低头望去，被血染红的长矛已经将自己穿透。是刚才的那名士兵，死里逃生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继续战斗。
“真疼啊。”
韩阳左手握住长矛，右手持剑向后横扫，鲜血溅起，直接将他的头砍了下来。
这种感觉，真不好受啊……
圣族，神圣教廷。
“教皇陛下，前些日子我们派出的使者被夜族扣留，生死未卜。”
教皇合上了手中的圣经，拿起权杖，从椅子上起身，慢慢地在大厅里踱步。权杖噔噔地敲在地上，令侍者的心也砰砰地跳个不停。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侍者突然一惊，脸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属下愚笨，不敢乱言。”
“这里不是夜族，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但说无妨。”
“那，依属下之见，之所以我教廷在对夜族事务中处于被动，完全是因为我们不想开战。光明之神有好生之德，避战符合教义。但我们手中没有让夜族忌惮的底牌，才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教皇在窗前站定，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阳光。
“让夜族忌惮的底牌吗……”
“属下斗胆进言，今天的局面完全是因为半年前的秘密行动失败导致的。十几名高阶斗灵师，抓不住一个女人和一个完全没有灵力的孩子，雷恩家族应该为此事付出代价。而且那雷恩家族进来是越来越嚣张跋扈了，如不加惩治，恐生变数啊……”
教皇用权杖用力地锤了一下地。
“属……属下失言了。”
雷恩家族吗？自己不做声可不代表自己一无所知，近年来他们是越来越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而且半年前的那次行动应该是他们主动请缨的吧，抓到人以后他们真的会交给自己处理吗？雷恩家族，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打得是什么小算盘。
侍者单膝跪地，额头上遍布汗珠，手指不住地发抖。
“你先退下吧。”
“是，教皇陛下。”
侍者退下后，教皇用手指轻轻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真是头大啊，内忧外患，看来是时候给教廷来一次大清洗了。
灵源山脉，夜神府，灵魂炼狱，幻境。
原本嘈杂的战场渐渐安静了下来，数以万计的大军现在也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人还在战斗。
韩阳手持利剑，敏捷地在人群中穿梭，所过之处，无一不是鲜血横流，肢体横飞。
现在，他已经明白了，让这群人停下来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他们再也没有力气去战斗。然而此时的韩阳身上伤痕累累，经脉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来自灵魂的痛楚令他的神经完全麻木。他浑身浴血，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宛若一个降临人间的恶魔。
韩阳再一次冲入人群，以极其刁钻的姿势躲过一次次的攻击，双手握剑，横扫而出，砍翻了周围一圈的士兵。然而，这一群人刚刚倒下，就又有一群人冲了上来。韩阳咬紧牙关，手中的剑再次挥舞，准确地朝敌人的要害斩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分每一秒对韩阳来说都是极大的煎熬。还站着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了一个少年倚剑而立。周围尸山血海。
突然，天地全都消失不见，又陷入了一片黑暗，韩阳再也撑不住了，绝望中倒地。
“比我想象中的能干嘛。”
再次睁开眼，熟悉的洞府，熟悉的黑影。韩阳想张口说话，但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夜无言伸出手摸着他的额头，一股温暖的力量就流入了韩阳的身体，在舒服的灵力浸润下，韩阳的灵魂在逐渐调整。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做。”
“先别说话，专心恢复。”
“告诉我为什么啊！”
……
“孩子，我知道这么早就让你接触这些非常残酷，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必须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
“我不管什么世界的本质，他们明明都不认识，彼此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呢。杀人的人有亲人，被杀的人也有亲人，为什么就不能替对方考虑一点呢？生命消逝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啊。想着他们倒下时的眼神，我的心里就莫名的恐惧。他们难道就没有一点负罪感么？！你告诉我啊！”
……
“那，为什么最后是你活下来了？”
韩阳突然一怔，瞳孔急速缩小，脸上不断地冒出细汗。
是啊，为什么最后是我活下来了。我不是很讨厌杀人的感觉么，骂着他们冷血无情，但杀人最多的应该是我吧。不，不可能啊。怎么会这样，我到底干了什么。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泪水从韩阳的眼里流出，不，不是泪水，而是血。此时的韩阳，灵魂本就不稳，又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七窍都流出了暗红的血液。
忽然，夜无言一发力，韩阳只觉大脑一空，便昏了过去。
夜无言起身，抱起了韩阳，将他送往了卧室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