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即使二人中的一个再怎么正经,也架不住另一个闹腾。
殷嘏和墨纾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竟是足洗了半个时辰还多。这一幕若是教人看了去,免不得认为自己眼瞎:一个三岁多的孩子给另一个三岁多的孩子擦洗身子,还有说有笑。毕竟这年头两个天骄在一起相处融治太难了,而且这两个还是天骄中的天骄,墨纾三岁便灵智全开,当真艳羡旁人。
沐浴完,殷嘏便开始撒波打滚,宁死不去找他们殷家的人。墨纾不是个爱说活的,从小到大就数今天说的话最多,几乎是从前三年说过的两倍还多,无论如何也说不过他,终是将殷嘏一人留在房中,千叮万嘱地告诫他待在房中莫要踏出半步,否则难逃一罚。可殷嘏若是听话了,那就就不叫殷嘏了。
墨纾忧心忡忡地出了清禅院,一步三回头,却也终是没能等到殷嘏改变主意。心中忐忑,连带着步伐都有也凌乱,没了往日的稳沉。
站在角楼门外,墨纾沉沉出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抬手轻轻推开了大门。
“吱呀——”沉重的大门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墨纾踏入其中,发现大长老不在,轻轻松了一口气,坐到了案几内侧,铺开书卷低声诵了起来。到了时辰,墨纾始终没等到大长老来传授他心法,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正当他取下第二卷经文时,突然色变。
“铮——铮——铮——”三声祭司鼓回荡在整个玄机山,墨纾脸色骤变,也顾不得书卷散落在地,取了案上的木剑便冲向了主山。
墨纾的一切活动都被限制在后山的一小片区域,距离主山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待到墨纾赶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整个在驻玄机山的墨氏族人。千百双眼睛看向墨纾,大家古怪的目光让他觉得心悸不已,把木剑别在腰间,平复了一下呼吸,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走向演武台。
一路上墨氏子弟的队伍从中间分开又合上,给墨纾让出了一条小路。墨纾离老远便看见演武台上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疑惑间渐行渐近,台上那个身影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殷嘏——待墨纾看清了台上的身形,脚下步子猛然刹住,脑子一瞬间空白一片:殷嘏被发现了?
墨纾呆立在原地,心中一片乱麻,不知如何是好。“看情况这一顿打是躲不过了。”墨纾由是这般想着,终于又迈出了第一步。行至台下,未等他向家主和长老们问安,便被一股巨大的牵引力拉扯到了高台之上。
大长老随手一道灵力打在墨纾膝弯,墨纾吃痛,陡然跪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小哥哥!”见到墨纾受伤,殷嘏不顾按住他的两名墨氏子弟,大喊道:“你们不许打小哥哥!”
墨纾听了哭笑不得:这是巴不得我受罚挨打啊,如果你咬死了不认识我没见过我,咱们最多关几天禁闭,面壁思过罢了,而今这一喊出来……
墨纾还没来得及感慨,便听见大长老那极富威严的声音:“今日,本长老于后山发现了冒充殷氏子弟的探子,而嫡长子墨纾,暗藏包庇,其具祸心。今日,将殷嘏以暗探之名处死,处墨纾以‘谎报隐瞒‘之过错,施以鞭刑二十,尔等可服?”
墨纾眉角跳了跳,暗道自己今日可能九死一生。随即拜道:“纾服。但,此事与殷嘏无关。”
“事到如今你还要包庇他不成!!!”大长老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险些将胡子吹到天上,就差指着墨纾的鼻子吼道:“此人在你院中流连不止,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与你定下的规矩?”
墨纾听及此言,猛地一颤,沉言道:“纾记得……大长老说过,既入清禅,当了却红尘,脱身于世……”
“既然记得,那这刑罚,便由你执行罢。”大长老听到墨纾仍旧记得,心情缓和不少,心念墨纾还算没有脱离管控,干脆利落地断了他的念想。
墨纾闻言,愕然抬头,凝视着大长老良久,才执了腰间佩剑,撑在地上站了起来。墨纾看了看木剑,开口道:“大长老,木剑不利,念在我们好歹结识一场的份上,可否赐纾一柄灵剑?”
大长老捋了捋胡须,心道:“孺子可教也。”于是立马派人给墨纾送上了一柄上品灵剑,道:“纾儿,若你当真斩杀此暗探,此剑,便可交付于你修习。”
墨纾斜执了剑,冷淡地瞥了一眼殷嘏,随手一击,一道剑光凌空而过,直直砍在了殷嘏身上,鲜血刹那间涌出。墨纾低头看了看那柄灵剑,道:“果然锋利。”
殷嘏倒在地上,躬着身子痛得不住颤抖,不可思议地看着腹间汩汩的鲜血,颤声道:“小哥哥……?”
墨纾心中一痛,却依旧面不改色,提着剑一步一步踏向殷嘏,道:“别这么叫我,我叫墨纾,墨氏嫡长子,你我,注定不能成为朋友。”
剑尖滴着血,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支离破碎的花,墨纾的话如同凌迟一般割在殷嘏的心上,殷嘏看着墨纾的鞋尖一点点靠近,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墨纾在殷嘏眼前站定,右手缓缓抬起,说道:“对不起。”
挥剑斩下,殷嘏闭上了双眼,一滴泪水自眼角滑下,溅落在大地之上。
“唰——”破空声响起,没有预料中鲜血迸发的场面,众人望去,只见墨纾依旧执着剑,挡在殷嘏的身前,而地上却多了两道绑缚着殷嘏的绳索。
“小哥哥……”没有感受到疼痛,殷嘏睁开了双眼,入目便是墨纾那泛着泪光的眼睛。他听见他的小哥哥在对他说……“对不起,是我没有护好你……”
“反了!反了!!!”大长老气的脸色涨红,直接甩出两道缚仙锁,将墨纾他们二人绑了个结实,“墨纾,往日是我待你太好了,今日你竟敢违抗长老之命,我定按律法严惩你!”
“来人,给我上刑台!”大长老话音刚落,便有两个本门子弟丝毫不在意墨纾那几式剑法的反抗,随手夺了他手中长剑,一左一右将墨纾架上了刑台。
“宗门弟子墨纾,目无尊长,以下犯上,违命不从,今判你受十八戒律之刑,你可服气?”大长老直视着墨纾的目光,冷言道。
墨纾垂了垂眼眸,双手紧握成拳,只埋怨自己实力太低,沉声道:“纾……甘愿受罚。”
而后之见一个人从大长老身后走出来,手上捧着一个盒子。只见大长老解开重重封印,从那木盒中取出了一条长鞭。
“啊啊——”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鞭重重落下,墨纾身上的白衣顷刻间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依稀可见森森白骨,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只是一鞭就如此了,那要是打上十八鞭……殷嘏想都不敢想,看着刑台上的小哥哥,他在台下哭喊地撕心裂肺:“小哥哥——不要、不要再打了……都是我的错,你们不要再打了——”
“唔呃……”八鞭之后,墨纾已经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一声痛苦的呻吟。殷嘏的嗓子早已经哑了,只跪在地上默默流泪。
“我看谁敢动我儿子——”远处天边穿来一声暴喝,响彻整个主山,墨纾听见之后,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