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忙的原因,台子搭建得有些简陋。幸好这后院假山特别多,正好给了武生表演的机会。他们今晚要表演的节目是他们拿手好戏《灵猴闹金山》。
王老爷坐在台前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能点评两句。陈开年没想到王老爷还是个戏迷,真的是又一次刷新他对王老爷的印象。
不过让陈开年疑惑不解的是,王老爷难道没有眷属吗?按理说这么热闹的场合不应该他一个人坐啊。一开始陈开年以为晚一点会有人来,不过戏都开始好久了也不见有谁上来坐在王老爷旁边的。
最迷惑的还是站在后面的仆人了,不管上面的戏打斗得多精彩,他们全程面无表情,不喜不悲宛如人偶一样。要不是他们还会看陈开年面前的茶水点心没了会续的话,陈开年真的觉得身后就站着一群人偶,想想就不寒而栗。
“陈公子怎么了?是不喜欢看戏还是点心不合胃口?”陈开年漫不经心,思绪飘飞的样子落在王老爷的眼里。
“没有。戏演得挺好看的,点心也好吃。”陈开年拿起一块点心放在嘴里说:“我就是走神了。”
“哈哈哈,没想到陈公子小小年纪也有自己的烦恼。”王老爷拍拍圆鼓鼓的将军肚,风趣地大笑着说。
陈开年的脸唰的一下通红,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话。王老爷又接着说:“你看这小小的一个舞台,天南地北、山河湖海尽收其中,才子佳人帝王将相各呈其能,恩怨情仇在咫尺之地表现个淋漓尽致。看戏,看得是别人的故事,明白的却是自己的道理。”
王老爷突然一下子思维跳跃到评论戏剧上,陈开年发现自己还跟不上他的思路。
戏台上正演着最后一出戏《鬼打鬼》。讲的是一个恶鬼经常欺负一个善鬼。每日遭受毒打,被其凌辱。幸得遇到一个道士相助联手之下才将恶鬼收服。
故事内容很老套,但好在武生的动作打斗非常精彩,观赏性很高。
“陈公子,你说戏里面道士后面对这个善鬼有没有一起收服啊?”
王老爷跳脱的思路再一次打败了陈开年。
“应……应该没有……收服吧?”陈开年歪着头斜眼看着王老爷,不确定地说。
“为什么没有收呢?”王老爷安逸地瘫坐在椅子上,他肥硕的身材将椅子压的吱吱作响不堪重负。
“善鬼是好的啊,就不能收他啊!”幼年的陈开年心思单纯,没有过多的花花肠子弯弯绕绕。在他眼里好的就是好的,坏的就是坏的。好的应该表扬,坏的应该惩罚。
王老爷听到陈开年的回答放声大笑,宏亮的声音在上空飘荡。
“不知王老爷所笑为何?”李班主听见王老爷的笑声从后台走出。
王老爷见到李班主便将刚才的问题又抛给李班主又将陈开年的回答告诉他。
李班主听到这个问题饱含深意地看着陈开年。只是陈开年却觉得李班主虽然看着自己,但是他的注意力好像一直在王老爷的身上。
想了一会,李班主说出一个不偏不倚的答案。
“我认为这二者皆有可能,结局如何却得看道士所为。王老爷这一提问倒是给了我一些戏剧上的新想法。”
不曾想王老爷摇摇头,不喜地说:“你这答案可有可无,说了也当白说。还不如陈公子的答案来的直接。”
李班主一听立刻拱手,惶恐地说:“还请王老爷海涵,这等问题倒是没有孩子思虑简单。”
王老爷却好似陷入深思,许久才有些疲软的说:“散了吧,我乏了。王管家带他们去休息吧。对了,把该给戏班的钱财一并给了吧。”
“是,还请诸位随我来吧。”王管家从后面的阴影走出来,恭敬地对陈开年一行说。
陈开年还想问王老爷正确答案,王老爷已经先走一步。陈开年也只好把疑问留在心里,打算明天早上走的时候再问王老爷。
王管家把陈开年带到偏房处休息,戏班子一行人安排到更远一点的厢房。
“多谢王管家!”
“陈公子不用客气。陈公子还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提出来。”
“没事,不用了。这样就挺好的。”陈开年环顾屋子,屋子里家具齐全床上的被褥也都是新的。
“那陈公子早些休息,老奴不多打扰。”说完,王管家留下蜡烛就退了出去。
陈开年独自坐在板凳上,他在脑海里回顾今天遇到的事。这是他路上夜晚打发时光的一种方法。到现在养成习惯了,每晚他都会想一想。
“这间宅子可真的大,也不知道王老爷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么有钱。感觉王老爷应该也是习武之人,不然他的身材怎么会这么壮实。”陈开年来来回回在屋里走动,嘴里喃喃自语。
突然陈开年发现桌子脚好像压着一张纸,他凑近一看发现那居然是一张纸钱。
“唉,这桌子怎么这么重。这用什么木头做的啊!”陈开年伸手想把纸钱拿出来,可是纸钱被压着的拽不动。他就想把桌子抬起来,桌子却好像千斤坠一样抬都抬不起来。他又想着推开桌子,可是桌子也纹丝不动。陈开年不信他会连一张纸都拿不出来。
他和桌子彻底卯上劲了,推、拉、抬、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纸钱拿出来。
“哎呦,累死我了。可算是把你这小东西拿出来了。”
陈开年也不知道是不是累昏头,他感觉这张纸钱拿出来好像屋子都晃了一晃。
陈开年拿起纸钱一看觉得和普通的纸钱也没什么区别,最多也就是上面多了几条纹路。陈开年心想也许是无意间落下的,便把他丢在地上不再理会。
另一边小龙和自家师傅聊天,他们聊天的内容正是王府和王老爷的奇怪之处。
“师傅,您有没有注意刚才表演的时候。王府的那些仆人面无表情好像人偶一样。真的是好生奇怪!”
“小龙,慎言!我不是教导过你在别人家千万不要说别人坏话嘛。”李班主眉毛一挑怒斥小龙。
小龙把嘴翘的高高的,委屈地说:“我就是说说,再说了王府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嘛!”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班主右手用力地拍在桌上发出铛的一声。
小龙立刻端正身姿立在原地不敢言语。少顷他才试探性地说:“师傅,我把水端出去倒了?”
李班主挥挥手示意他出去,小龙这才如释重负,端上水一溜烟地跑没影。
穿过门拱右转小龙看见正打算出门的陈开年。
“这么晚了,陈公子还不睡吗?”
“哈哈,睡不着想着出来溜达溜达。你也还不休息吗?”
“我也是睡不着,想出来走走。”
“那正好,我们俩可以结伴而行。”一听小龙也想走走,陈开门立刻盛情邀请。他本就想看一看王府大院,现在能够拉上小龙在适合不过了。
小龙也赶巧了,他也想转一转看一看。两人一拍即合,相伴而行。
这说来,王府的布局好似迷宫一样。也许你刚才还在东院,转转着你就跑到西院来了。而且每个院子大小,布局都非常相似。有的甚至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走了好一会,陈开年和小龙居然绕到了后院刚才表演的地方。两人正商量着要不要倒回去的时候,前面突然有微弱的光亮一下子吸引住陈开年的目光。
他连忙拉住小龙伸手示意前面的亮光小声地说:“快看,前面有光。”
泛着绿油油的火光在黑夜里特别显眼。小龙腻歪地看着陈开年,语气充满诱惑地说:“要不要……走上去看看?”
“可以,我们慢点摸上去看看。”陈开年同样好奇为什么前面到底是什么,可是独自一人他又不敢去,现在小龙有同样的心思再好不过了。
两人猫着腰踮起脚,眼睛紧紧地盯着前面的火光悄悄地摸上去。
走上前才发现原来哪里有一间黑漆漆的房子,火光就是从房间里投射出来的。
“刚才搭台子的时候也没发现这里有栋房子啊!”小龙眉头紧皱一直思索刚才搭台子的时候这里有没有房子,他想了半天诧异地说:“这里确实没有啊!难道我真的记错了?”
“管他记错没有,上去看看房子里有什么才重要。”陈开年好奇心彻底被点燃,他心里有一种感觉王府和王老爷的秘密一定会在这间房子找到。一想到这他就血液流速加快,浑身止不住地兴奋就连潜意识的害怕都被他抛得一干二净。
“哎……别……去啊。”小龙看见陈开年摸上去的身影心里的好奇总算压过恐惧,他一咬牙一跺脚跟了上去。
陈开年走近了一看发现这间房子应该是王府的祠堂。大门上贴着白色的对联:
萃子孙于一堂序昭序穆
祀祖宗于百代报德报恩。
漆黑的夜幕,幽静的祠堂,空中摇曳的火光。陈开年发现周围安静的可怕,回头看也没有看见小龙跟上来。他心里开始打退堂鼓了,可是都走到这里了眼前的祠堂近在咫尺不看一眼,他又心有不甘诡异的火光,突然出现的祠堂和王老爷的秘密这一切都吸引着他的心。
“陈开年,你怕个鬼啊!你是要修道的人怎么能害怕呢!”陈开年一边鼓励自己给自己暗示一边悄悄观望朝着房子摸索前进。
夜晚的风甚是冰凉,呼啸的风声打破夜里的宁静。
屋内陈设非常简单一张案桌,一只蒲团。案桌上摆放着都是王府先人的灵牌,有一些看上去已经腐烂的贡果。在屋子的旁边摆放着两排长椅。陈开年觉得按照习俗来讲,那应该是长辈开会时用的。
就连在空中摇曳的火光也只是悬挂在半空中的吊灯。
陈开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这房子也没有什么嘛!”
陈开年刚想回去,大门突然轰的一声打开吓得陈开年一蹦三跳躲到一边。
等了一会也没有事,陈开年壮着胆朝房子里探头进去。穿堂风扬起一片灰尘,混浊的空气带着一股霉味直冲鼻腔。
熏人的味道刺激着陈开年的泪腺,他的眼泪不受控制的直流。强忍着泪意,陈开年四周环顾也没发现什么。
“奇怪了是谁开门的?”陈开年没发现什么急忙想逃离这股味道。
可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他突然好像发现什么重要的事。案桌上的灵牌写着王府死去人的名字,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灵牌上的字有的已经不可见了。不过案桌上最高处的灵牌上的字吸引了陈开年的目光。
“故显考王公讳大军府君生西莲位”
陈开年眼眶欲裂,拔腿欲跑。一出门就和一道黑乌乌胖嘟嘟的人影撞个满怀。
陈开年感觉的头好像撞到一块钢板上眼冒金星。他定睛一看面前的人正是王老爷——王大军。
“鬼啊!救命啊!”陈开年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鼻涕一把出。
王老爷看向陈开年的眼神越来越邪恶,他胖嘟嘟的面孔在陈开年的眼中越来越像恶鬼形象。
“你别吃我,我不是有意要知道你的秘密的。”陈开年一边说一边像后爬。
王老爷就这样死死地盯着他,眼看陈开年离他越来越远。他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向陈开年咬去。血淋淋的口腔散发着熏人的臭味。
陈开年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往后跑,结果咚的一声撞到身后的柱子昏死过去。
王管家又神出鬼没的出现在王老爷的背后,他手上提着的正是走丢的小龙。
“你这个也昏了?”
“嗯,自己就把自己吓死。你这个呢?”
“刚刚撞柱子上昏过去了。”
王老爷和王管家相视一眼总结一句:“没出息!”
王管家把两人一起丢到祠堂里任他们沉睡。
随后王管家面无表情地看着王老爷说:“现在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睡觉去呗,一年就醒这么一晚。今天是最热闹的一年了,这么多年了这里实在无聊,你别说我还挺舍不得。”
“哼哼,老爷怕是舍不得这个叫陈开年的娃子吧?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确实挺感兴趣的。”
“他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吗?”
“没什么奇特的地方,很普通。”
“那老爷还一直盯着他?”
“因为他很普通,但是我预感到他的未来会很有趣,所以多看了两眼。”
“老爷的意思我没明白。”
王老爷嬉皮笑脸的坐在案桌上没有在回话,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一直看着陈开年。至于他心里想什么谁也不清楚。王管家也没有在多问,静静地看着门外漆黑如墨的天空。那里很快会有太阳升起,这里的一切也都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