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次她想摘掉脸上的面纱,跟在她身旁的银翘的贴身侍女就会不断地朝她眨眼睛,生怕她将面纱摘了下来,这出掉包的好戏就露馅了,可是不摘掉面纱要怎么吃东西呢!
玉蛮好苦恼,就连身旁的侍女都不再敢拿眼睛去看她,生怕被她满是怨念的委屈眼神给凌迟得体无完肤。
周围都是年纪相仿的少女,她们都是和银翘一样来自乌孙各个贵族的小姐,远处的篝火向上高高蹿起,不知是谁一声高呼,整个宴席的场面顿时间沸腾了起来,热舞的女郎扭动着身躯,热情而奔放,年轻的少年和高壮的勇士发出了呼声吹出了口哨。
上席离得这里有些远,银翘一早就不知道溜到哪去了,玉蛮对那远处的上席一点也不感兴趣,也不知道银翘为什么非要跑过去看不可,有什么好看的呢,就算是乌孙昆莫,就算是匈奴单于亲自来了,难道还能和别人长得不一样不成?
又不多个眼睛少个耳朵的。
一坛坛的酒被下人扛了上来,一只只烤出的全羊杯挥刀切块送到各位大人的面前,玉蛮看得眼馋得不行,肚子咕嘟咕嘟直叫。
大概是银翘的身份太过尊贵的缘故,银翘的侍女又怕她开口就露了馅,玉蛮索性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吭过,也不动手拿桌上的肉吃,周围的人竟然也没有一个人起疑,反正她们也不敢主动与乌孙公主说话。
周围的女孩们都各自凑成一堆堆,笑得欢畅极了,手里的小刀插着香喷喷的肉,大口喝着酒,阿爹若是看见了,肯定要说她们这些野蛮人粗鲁,可是玉蛮却看得羡慕极了,她现在满腹委屈,臭迦昱,坏迦昱,还骗他跟他回家就有肉吃,臭银翘,坏银翘,还说宴席好玩得很!
刷地一下,一直在忍耐的玉蛮终于站了起来,不在沉默中灭亡,定在沉默中爆发,吓得那侍女都差点哭了,生怕玉蛮说闹脾气就闹脾气,连忙抢在玉蛮开口前抢过话头:“公主殿下可是累了,要回殿?”
面纱下,玉蛮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那侍女连忙干笑道:“公主定是喝多了酒,迦昱靡大人吩咐过您不应该喝太多酒的,奴婢扶您歇息吧?”
玉蛮更加泪眼汪汪了,她连一口水一口肉都没沾到呢!
不等玉蛮开口,那侍女就已经连拉带拽地将玉蛮给带走了,好在宴席上热闹,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席。
绕过与宴席上热闹沸腾的气氛相较起来而显得冷清非常的几座宫殿,玉蛮渐渐地离得那热闹的地方越来越远了,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玉蛮肚子里大鼓的声音就更加嘹亮了。
“我好饿呀!一点也不好玩!银翘骗我!”玉蛮走在前方,满腹委屈地发着牢骚,那远远跟在她后面的侍女更是一声也不感吭,直觉得自家公主这一回真的太过分了,欺负了可怜无知的玉蛮。
“我……”玉蛮气呼呼地还要再说什么,忽然一阵幽幽的旋律如一阵清凉的微风迎面而来,冷清而寂静的旋律像一道无形的细弦钻进了人的身体里,将焦躁的玉蛮生生地缠绕住了,她的身体和思绪竟然也都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停留在了原地,心头蹿起的小火苗仿佛也缓缓地被安抚,被扑灭……
低低而鸣,如清泉幽咽,缥缈低沉,似薄雾如幻,那声音似有人在喃喃自语,又似一声叹息,不仅连玉蛮像被摄了心魂,就连那位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侍女也一时间失了神,待她回过神时,前方哪里还有玉蛮的影子?
鬼使神差地,玉蛮像被那无形的细弦拉着走,她澄澈的黑眸里也仿佛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透着迷茫,待她回过神时,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是寻着这声音而来的,那原本缥缈的声音越发地真切……
忽然之间!那乐声戛然而止,止得突兀,那根紧紧牵引住玉蛮的细弦好像也在突然间绷断,玉蛮一怔,脑袋一白,眼底那茫然的薄雾也跟着骤然消散,整个人好像一瞬间清醒过来了似的。
此刻的玉蛮惊讶得简直要在嘴里塞个鸡蛋不可,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爬上树的,此刻她正站在树杈之间,浓密的枝叶将她的身体遮蔽在其中,只差一点点,玉蛮只要再多走一步,她就会从这么高的地方跌下去了。
回过神来的玉蛮面色刷地一白,连忙猫着腰趴了下来,手脚紧紧地抱着枝干,脑袋里还是一片嗡嗡作响,这是不是就是阿爹所说的魔怔……阿爹说过,西域人最擅长这些迷惑人心的东西,对,一定就是这样……
“殿下,离席太久只怕不妥,还是回去吧?”
“嗯……”
一声从喉咙间淡淡溢出的单音响起,四下便再一次恢复了一片寂静,轮子在地面上滚动发出了轱辘轱辘的声音显得有些寂寞。
玉蛮探头往下望去,那双晶莹的黑眸不由得蓦然一凝,宽阔的石路上,白衣翻飞,是夜里的风太过肆虐了,卷起了他静静垂落的衣摆,墨黑的发并未束紧,垂落下了几缕随意的闲适,玉蛮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头发可以黑得那么漂亮,黑发被风吹动,发尾纠缠,又轻轻落下……
他静静地坐在轮椅之上,双手拢在宽大的袖摆之下,玉蛮看不清他的面容,月光清辉洒落在他身上,皎洁又幽静,幽静得神秘……
他的身后跟着一名高大的黑衣男人,两只手在他身后推着轮椅,并不敢推得太快。被人用轮椅推着,本来应该是一件十分狼狈的事,可是坐在那上面的人却是那样从容淡漠,躲在树上的玉蛮无端端地慌乱了起来,刚才那引她来此的乐声,是他吹的吗?那么他又是用什么吹奏出的呢,玉蛮只看到孑然一身静静坐在那上面的他一人而已,就连在后面推着轮椅的那人身上也并无带任何可以发出那样好听的声音的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