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骑马感觉怎么样?”
这家伙穿着一身黑袍,所以不知道着装如何,就连无意间窥见的一丝表情,也是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实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但终究是个女孩,整日骑在马上,多少会有些不适。
“还好。”
“如果不舒服的话……”
“不会不舒服。”
这,好吧,感觉怎么样是无所谓,但这家伙多少有点逞强。
千世存提着包走到一座小土堆前,拿出包里的小号铲子,连挖带踢地将土堆铲平了。
“见过了太多人惊讶的表情,就稍微有些无趣了……”
微微叹了口气,千世存把铲子斜插在原本土堆存在的平地上,呆着站了一会,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嗯……轻绘干嘛不进去睡?真是为难她了。”
“今天天气貌似很好,温度也恰好适宜。”
橘白的阳光洒在身上,似乎有了一丝暖意。矩川拉了拉领口,却依旧覆盖不住晨风带来的寒意。
“呼——哈——呼——”
一旁的人没有回答他,似乎是适应不了就昏昏睡过去了。矩川从马车中扯过一条毛毯盖在她身上,感冒的话就头疼了。
“那是一个人吗?”
雾气依旧凝聚在平原上,矩川依稀可见一个人影,却也难以分辨是在向他们走来,还是顺路的行人。
稍微眯了眯眼睛,却见那个影子抬起手,貌似是在对他打招呼。
待马车驶近些,直至矩川可以清楚看到那只蓝色的眼睛。
“千世存?”
“早啊,矩川。”
这股特有的淡漠的口吻,就知道是本人无疑了。
矩川停下马车,想着该怎么邀请她,却见千世存走到褐马旁,向他微微抬起了下巴,示意帮她上去。
矩川拿出咒符,念了几句咒语。千世存明白过来,便艰难地爬上马。
明明个子不到马背,马也没有安上马镫,身手也不行,却还想骑到马身上。若不是咒符地原因,她估计只能在原地跳脚。
“你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情。”
声音从前方飘来,矩川不由得一怔,这家伙……
马踢踏踢踏地甩着步子,实在让人担心千世存会不会掉下来。
千世存转过身,矩川的视线恰好落在了那只蓝色的眼睛上。一瞬间,矩川感觉那就像是从她身后的天空挖了一块出来似的。
“位置你们两个人坐就够了吧?我就不挤进来了,当然,主要是不想和你靠得太近。”
这种话能够如此直接地说出来也就只有她这种性格的人了。
“抱歉,我只是对麻烦本身感到厌恶。”
像是看透他的想法一样,又在矩川开口前就提前说出了答案。
“我对于过去的一切无所不知,所以也包括人们的想法。”
“那我还用开口说话吗?”
“人想的事情和说出来的不一定是相同的,况且人的念头很复杂,我也没有精力去了解那么多。”
“你为什么向我展示这种能力?”
“为了以后的对话更方便。”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过来解答你的疑问。”
“只是过来解答我的疑问?”
“我没有多余的情报,对你也不感兴趣。”
“你不是无所不知吗?”
“我可没有这样说,”千世存皱了下眉头,“刚刚我就说过了,我能大致猜到你在想什么,所以别拿这种话试探我,谁教你的?”
这家伙貌似有些恼怒了,转过身来的表情上,上嘴唇微微撅起,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
“好了,言归正传,我只是起辅导作用,提供信息帮助你做出选择。”
“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的作用本该如此。”
“你的作用?”
“只是一项很无聊的工作。”
“轻绘是什么人?”
“我的回答和你的想法一致。”
“书上的难灵是人类,这家伙说自己是花妖。”
“某种意义上来说,轻绘就是轻绘,和难灵没有一点关系。但是你若把她当作难灵,那她就是难灵。”
“没听懂。”
“轻绘是谁完全取决于你的想法。”
“其他人不这样想。”
“不关我事。”
真是敷衍了事的回答。
“这孩子很想和你呆在一起,为什么把她丢给我?”
“那你说说,你在把书还给女牧之后,还有什么打算?你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若不是女牧给我没事找事,我们是不会见面的。”
“你的意思是,轻绘只是我的一个存在的理由吗?”
“可以这么说。”
“我不需要。”
“不关我事。”
矩川顿时找不到接下去的话语,遇到一个这样的人,真的只能无可奈何。
突然,矩川看到了远处一块平地上插着一把铲子,他记得那儿是……
“那就是我对他的警告了,虽然感觉没什么用,不过我遵守‘预见’总没有坏处。”
“预见?”
“好了,我现在骑马很不舒服,本次对话就此结束,我走了。”
千世存自顾自地结束了对话,从马身上跳了下去,连续打了几个滚才站起来,也不回头看矩川诧异的眼神,踉踉跄跄的向破河城走去。
虽然说是来解答他的疑问,但她给出的答案大多是概念性的。该说的不说,无关紧要的倒是讲了不少,最后还强制性地结束了话题。
在矩川看来,千世存除了那知晓过去的能力,就一无是处了。不过在她口中,皇子似乎也不是多高贵的存在。
矩川探出头往回看了看,那个小影子走得有点蹒跚。若是真的想问清楚,现在自己是可以回去强迫她说出来的。只不过,矩川本身对于真相并没有过于探索的欲望。倒不如说,千世存对于矩川了如指掌呢?
而轻绘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单纯。能够对一个刚见面的人保持信任就很奇怪了,还表示无论怎样的危险都要跟随的意愿。若不是她眼里充满了对千世存的仰慕,矩川差点就信了她的“有点眼熟”的说法。唯一的交集就只有支堇花而已,矩川也是在意这点才带上的她。
不过从某种方面来讲,轻绘的想法的确挺单纯。她估计是想和自己一起,然后碰到千世存的概率大一点吧?等她醒来后,若是告诉她千世存不要她了,不知道是怎样的反应。
马儿无所忧虑地向前跑着,太阳终于升起,晨风稍微带了些暖意,。
“怎么,不和胃口。”
“听沙明说,入希回来了,要改换一下口味,就擅自把后厨的菜单换了。”
“没办法,管不住她。对了,关于弋堇你有什么看法?”
“作为一个旁观者,感觉他有点不符合传闻中的描述,稍微有些着急了。”
“那事情可能真的挺严重呢。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你想表达什么?”
“你已经没有去另一片大陆探索的欲望了吗?”
城深能感觉到气氛有些凝固,便叮叮咚咚地敲着碗,等着人上来收拾碗筷。
“……应该没有了。”
“哈哈,当初悔恨的是你,现在反悔的也是你。”
“……”
城深突然将上身探了过来,压低了音量说道:
“若我跟你说,矩川旁边那家伙就是难灵呢?”
连七放手上转动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然后勉强往后仰了一下身子,避开了城深的目光:
“怎么可能?”
“哦豁,还挺神秘的,也和我讲讲呗。”
两人朝声源看去,迎面走来一个白发女子,端走了桌上的碗筷,然后转身坐在了他们的一侧。
“哈哈,没啥,都是陈年往事。”
“那也讲讲呗,难道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入希对于调侃津津乐道。
“这么说的话,还真的有些愧疚。”
连七对面前两人的你来我往视若无睹,有些不能接受刚刚城深说的话。曾无数次想象有机会补救的话,他一定会奋不顾身。如今出现了一丝希望,他却开始犹豫不决。
“好了好了,说正事。你去人族那里得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总体来说,势力之间的划分已经开始出现了,还有一些保持观望的,也不是很影响大局。每次更替都有这样的人,所以大家就默认了,不过这次稍微可能有些不一样呢。”
“老皇帝呢?”
“这几年精力衰退得特别快,并且两个皇子在曾今平定叛乱的战役中都是亲身上过战场的,哪里还管得住。”
“三皇女怎么想?”
“她嘛,早就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
“那岂不是有很多人趁乱造谣?”
“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问她就是笑而不语,老皇帝也没有给她安排婚姻的意思。”
“这个时候估计也不好表态吧。”
“所以我对这个搞事情的四皇子一点好感都没有。”
“这就是你在那边弄出动静的原因?”
“稍微针对四皇子展开了一些调查。”
“哦,恰好这家伙昨天被四皇子威胁了。”
“四皇子对情报的掌控能力不错嘛,虽然我的确在路上游玩了一会。”
“真好奇他是怎么查到你的身份的。”
“知道了又能怎样,反正也抓不住我。”
“好了,知道你是来问入希的。”
“你干嘛没经过我的允许就让她出去了?”
“哦,我看你常年把她放在我这里还以为是让我管呢。”
“快让她回来。”
“怎么可能,他们出去有一段时间了。”
“哎……”
“别叹气好不好,入颜那家伙对于不愿意的事情会直接说出来的。”
整个组织里和城深最意气相投的就是入希了,思维方式跳脱,说话方式也挺合拍。
依稀记得她刚来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少女,就带着她妹妹加入了蓝山,对于她们的过往一概不知。不过她揣测人心的能力倒是真的,后来到了二十岁就到处游玩去了,似乎没有她去不了的地方,而且在她口中,没有她不认识的人。
这么多年下来也没有见她受伤,每次回来就是和入颜分享她的经历,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入颜那冷冰冰的脸上才会出现一丝动容。
后来,也会为组织挑选人员进来。虽然都有一定的缺陷,但做到各司其职还是没有问题的。
再后来,她也不参与这类人员的选拔了,也开始去接任务,虽然基本上也是往外跑的情报任务。不过大部分消息为了确保及时性,通常采用的是训鸽的传讯。
而人为采集的这种,大都十分危险,但是她每次都能带回意想不到的结果,这只能说她明的实力深不可测。
作为一个妖族的人,她在自己的国土上却还遮遮掩掩。看来除了那一头惹人注目的白色头发,她似乎有许多顾忌。
“殿下,领主已为你准备三队精良的人马,只待出发。”
“嗯,我准备明日动身。”
“昨日有一小贼混入府中,打晕下人,冒充了身份,殿下应该没有受到损害吧?”
“并无大碍。后来那小贼呢?”
“说来惭愧,被他给逃走了。”
“是吗?”
“实在抱歉,属下一定会加强保护措施的。”
“那就行。”
男子退出房门,对守候在门口的属下做出了放人的手势。既然和皇子有关系,又不愿暴露身份,还能来到这里,说明外面一定有接应的人,所以直接放走避免生出事端。
“原来神明长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妖族呢。”
紫园翻动着手上的古籍,似乎将兴趣转移到了神身上。
“神每次出现都会有大事件发生,可她怎么什么都不讲呢?”
见女牧毫无反应,紫园只好放下手中的书。
“哎,你怎么了,见过神明之后你就呆愣愣的了。”
紫园端起她的脸,使女牧不得不打断自己的思虑。
“麻烦你不要揉我的脸。”
“呼呼,摸起来真舒服。”
女牧将身子往后仰下去些,见紫园重新坐好,才开口说话:
“我在想过去的一件事情。”
“哦?矩川吗?这么心心念念。”
“的确和他有关。”
“小姐这是怎么啦?”
“之前有个人对我发出警告,说是不要和一个叫矩川的人有任何关系。”
“哦?在遇见矩川之前吗?这实在让人有点好奇啊。”
“所以我在听到他的名字后就来了兴趣。”
“也就是完全没当一回事喽。”
“因为我也不知道她从哪冒出来的,所以没有在意。”
“要是我就抓住她好好问一顿。”
“可问题就出在这家伙和神明一模一样。”
“这么说,你是违抗了神明的命令喽?”
“但也只是相像而已,神明并没有一副啰嗦又麻烦的表情。”
“那你在担心什么?”
“她最后还说了句:‘若是不听从劝告的话,世界将会发生纷争,神明再次降临。’然后就灰溜溜地走了。”
“走了?你当时在哪?她怎么走掉的?”
“在王都,或许是通过‘节点’吧。”
“这不是神殿的秘密吗?”
“当时我也不相信她知道这件事,觉得她是个身手极好的刺客,直到我看见她在楼梯那摸着墙壁下去,因为是晚上,快走完的时候还摔了一跤,想着酿不成什么大祸就没有去管她了。”
“所以小姐是因为她的警告会成真而担忧?”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也没办法了。”
“矩川怎么办?”
“德拉的书可不能弄丢了。话说还是你擅自借给她的。”
“我还是很相信他的。”
“不记得你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
千世存咬着蛋饼,看着桌子上的一张图纸,这是她花了几天时间整理出来的,上面简要地画出了各个主要人物之间的关系。
“唔……怎么感觉我才是罪魁祸首?”
回顾一下往事,很多巧合都是自己造成的。
“不不不不,巧合就是巧合,跟我绝对没有关系。我又没有影响到主要矛盾,而且是‘预见’告诉我这么做的……嘛,虽然也没有全都按‘预见’的话去做,但是我也只是稍微改动了一下……都是任务太无聊了,我也是个正常人啊,肯定会忍不住嘛……不是我的错,怎么会是我的错呢,哈哈……”
越想越糟糕,千世存瘫坐在椅子上,失去了品尝蛋饼的兴趣。
“应该还能补救一下,我去兽国那边看看吧。”
收好图纸,千世存背上背包,这是一段漫长的旅行。依着她的性子,又会出现许多差错,这样的话,可能要花上一年的时间。
虽然说若是有咒符帮忙的话,可能会更快一点,不过这么麻烦的东西她是一点都没碰,她也没有预见自己去学习这类东西,所以就一直被她闲置下来。
因为哪怕再次发生战乱她也无所谓。作为一名规范者,总不可能沦为饿死的地步吧。
“他死了?”
“是的,教主。”
教主沉思了一会,随后开口:
“现在四皇子的情况呢?”
“其中一名随从好像提前一天离开了,领主为其安排了一些护卫。”
“其他组织有什么行动?”
“似乎都在等。”
“那两名随从的情况呢?”
“一个是蓝山的连七,还有一个不清楚。”
“不清楚?”
“就,就是像凭空冒出来一样,没有任何资料……”
“你吩咐一些人去调查一下,顺便派些人跟着他。若他是弋堇的亲信,并且还敢这么玩的话,怎么说都有调查的价值。就算不是,也有拉过来的理由。其他的不变,按照计划。”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