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藻妖浅月表示,她现在是真的十分头疼,不过就是到山口等一个老朋友而已,怎么又遇上了那个人类。
那个轻易破解了她和阿稷合力施展的束缚,一语戳穿她最引以为傲的骗局,施术困住她和阿稷让姐姐独自面对危险并冷漠对待姐姐的那个又可恶又讨厌实力强悍的混蛋!
对方见到她也是一副意料之外的表情,就在浅月召唤出藤蔓准备先和他打一架时,目光却停在了他拎着的红木食盒上,不由得一顿,才迟疑道:“你,是来送甜饼的?”
“不然呢?你当我是来找你打架的?”钟晨天看着对面的小女要召唤出来的满地藤蔓在半空中张牙舞爪,一副随时要朝他扑过来的架势,不禁揶揄。
浅月抬手收回藤蔓,脸色僵了僵,辩解着:“哼,还不是因为你是个讨厌的混蛋,我看你不顺眼!”她当然记得今日是“生灵祭”,自数百年前妖界就与当时的修士有过约定,惊蛰这一日,意义重大,也是人和妖的休战之日,再凶恶的妖,也不得作乱害人,同样修士们也不会对妖怪出手。而当了筑安钟家这里,另有分发甜饼给周边妖怪的习俗,这一年难得的和平,人和妖难得不再做对,数百年来没有妖有意或有能力打破这一约定俗成的规矩。
钟晨天想了想,然后伸手将餐盒递到浅月面前说:“正好,反正这座山你比我熟,不如这些甜品就有你去分发吧,免得再有更多妖怪看我不顺眼。”
浅月一把拍开钟晨天的手,恶狠狠地说:“别想差使我,你这混蛋,我是来等——”她话还没说完,神色却顿时改变,满脸惊骇。
此时周围的景色明显发生了变化,山间道路两旁刚刚冒芽的树木顿时萎败,新芽迅速干瘪,花草也都显出枯黄之色,凋零败落,就像是一瞬间被人偷走了生命力一般。
钟晨天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一切变化,感觉身边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吸力,他看到对面的藻妖惶急地惊叫出声:“万木同生,哥哥!”随后竟立刻转身朝着山中奔去,表情慌张,甚至完全不顾他一个除妖师家的人站在山口,也不在乎她自己本来的目的了。
如此看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吗?
一直足有苍鹰那么大小的斑鸠在半空盘旋,不时飞速俯冲,尖利的钩爪和鸟喙击打在由藤蔓层层包裹编结成的护盾上,让外层至少十数条藤蔓节节碎裂。它的满身黑羽泛着暗紫色的光芒,如同身披一层凌厉无比的锋刃。双目猩红的它不停的迂回自各个角度攻击着,来势汹汹,相比之下,与它交战的盘、藻两妖竟落于下风,虽然能防住它各个角度的攻击,但每防守一次都得后退几步,现在已经快要精疲力竭了。
这些,是钟晨天顺着藻妖离去的路跟上来时所看到的景象。他现在交战的双方有半里远,察觉到了些许不同。盘妖阿稷比上次见到时有了明显的变化,原本亲绿色的短发已长至腰际,个头也长了不少,看上去接近十多岁的样子。难道是因为藻妖说的所谓的“万木同生”?
突然间,钟晨天的脑海闪现过一段记忆,七夕曾经对他说过:“四小子,你记住,世间万物之气,唯有生命之力最纯正也最强大,但不到生死绝境,切不可动用它使出本命灵技,那可是得不偿失的‘燃命之技’!”
如此看来,所谓“万木同生”,也就是盘藻一族的本命灵技了吧。
这边厢的他还在低头思索,冷不防的一声尖利凄烈的啸声直刺他的耳膜,使得钟晨天心神俱震,气息不稳,体内的灵蕴顿时波动起来,如同在平静的湖中投入一块巨石。
他后退了几步才踉跄站稳,平定自己波动的灵蕴后在心中暗自想:可恶,太大意了,本以为是妖界纷争,“生灵祭”这一日不会有妖对人类出手的。
钟晨天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忙抬头朝盘藻两妖的方向看过去,自己在这么远的地方还能受到如此影响那他们……
果不其然,与鸠鸟交战的两人在这一击中受伤颇重,双双吐血,浅月更是支撑不住而昏迷,她刚来时将自己的四成力量转移到了阿稷身上,减少“万木同生”对他生命的消耗,加上接连的战斗,已经是妖力透支。
阿稷抱着她跪坐在地上,嘴角的血已顾不得擦,费力地喘着粗气。他感觉胸口像是被灼烧那样的剧痛,自己也再没有力气抵抗了。本来想以“万木同生”搏一把,换得姐姐和浅月平安的,谁知道……他的眼睛中倒映着鸠鸟逐渐逼近的钩爪,自己和浅月现在根本避无可避。
已经到此为止了。
“山艮·岩墙封闭。”钟晨天站在阿稷面前,背对着他们,抬手掐诀道。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阿稷不由得睁开了刚才闭上的眼睛。在前面就鸟已经被困在了一间二层小楼高,密不透风,甚至还封了顶的石牢内,正四面横冲直撞的挣扎。
“没想到……你居然会就我们。”阿稷自嘲地笑笑,他抬头看着转过身来的钟晨天,神色郑重地说,“请原谅我们之前的无礼,看来现在只能依靠你了,绝不能让姐姐被抓到。”
从阿稷的脚边开始,大地开始出现数百条蛛网般的裂缝,每一条裂缝中都钻出数不清的带着绿芽,小指般粗细的棕色藤蔓,顺着阿稷和浅月的身体往上攀去。密密麻麻的裹住他们,藤蔓似乎无穷无尽,且速度极快,转瞬间已经爬到阿稷的腰部,钟晨天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而阿稷丝毫不在意这些藤蔓,他抬手放出一个竹叶编成的蜻蜓,十分恳切地请求“这里已经很危险了,跟着它到琉鱼洞到姐姐,带她离开这里,拜托你了,钟晨天。因为你……”话未说完,藤蔓已经将他们完全包裹,形成一个厚重的茧,就连钟晨天也难以感受到他们的气息了。
“喂喂,我从头到尾可没说过要帮你吧,哎,早知道这么麻烦,我还不如不插手呢!”钟晨天满腹牢骚无处发泄,简直欲哭无泪,他不过是来送个甜饼而已呀,怎么又会带出这么多麻烦!
好奇心害死人啊——
“如果不是因为今日‘生灵祭’,我才不会管这麻烦事。”钟晨天皱眉说着,转头看了看已经被鸠鸟撞出裂缝的石墙,又似不经意地往茧上扔了一张符纸。一阵强烈的劲风包含着千万片大小不一的树叶将茧团团围住,转眼间又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风巽·叶隐术。”钟晨天淡淡吐出几个字,才抬眼看了一下那只一被阿稷放出来后,便一直扇动翅膀悬飞的半空中的竹叶蜻蜓轻声道:“走吧。”
那蜻蜓立刻掉头朝西北方向飞去,钟晨天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居然丝毫没有跟丢失或被落下,迈开第一步的时候,钟晨天的头脑中闪过他和阿森的一段过往。
那时候的他端着茶杯盯着床上双腿交叠盘坐着的黑衣少年,神色复杂地说:“阿森,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被我救过的妖怪。”
那时阿森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对了,他听罢咧嘴一笑,弯了弯自己的耳朵,随后认真的看着他,尾巴悠闲的欢动着,坚定地说:“我还真不知道我是第一个呢,但我知道我绝对不是最后一个被你救过的妖怪,我敢保证。”
没想到还真被那家伙给说中了,也是,一起相处这么多年了,对方是什么样的性格,不早就看透了吗。
在钟晨天走后不久,困住鸠鸟的石墙轰然崩碎,一阵遥远却又清晰的铃声诡异地响起,鸠鸟在空中鸣叫着盘旋,仿若哀吟。
“去,跟着他。我有预感,这小,子绝对会帮我找到什么好东西的。”一个男人的声音直接回荡在鸠鸟的意识当中。
“遵命,我的主人。”鸠鸟的眼瞳中红光大盛,悬停在空中舒展开一双巨翅,几乎将阳光遮挡,它的身躯,在地面上投下一片庞大的阴影,然后倏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