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一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宋祁山万般确认自己的孙女已经跑到隔壁去了，但还是不放心的将自己的椅子搬到更后面的院子里，不，还是搬回房比较妥当。
正当这个高大的老头一手拿椅子，一手拿酒壶，腰间夹着个扇子，嘴里塞着俩包子正准备回房的时候……
“大人！外面有人找您！”外面突然传来了声音。
咔嚓。
那是椅子把手被捏碎掉的声音，站在那里的宋祁山满脸黑线，额头青筋暴起，胸膛起起伏伏。他现在甚至觉得，耳边的蝉鸣都是那么的聒噪，在争吵着想要把这个老头驱逐。
“他娘的让那群狗日的有多远滚多远！娘的不会找个好日子！老夫还要回去睡回笼觉！让外面的人滚！要是再他娘的烦人，老夫就去把他家祖坟刨了！”
那声音，势不可挡，犹如滚滚惊雷在这院子里炸响。
不可谓不恐怖。
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庆二德，被这一声叫骂吓得差点摔倒，但还是硬着头皮，在宋祁山背后一拱手。
“大人，他们自称是许家的，说您一定会见的。还有，他们来了很多人。”
“娘的……”宋祁山正准备把自己的鬼物唤出来，让它们两个冲出去镇场子。但是耳朵一动，动作突然又止住了，“许家？他们说是许家？”
宋祁山转过身子，一双浑浊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仆役，重新询问了一遍。
“是，是许家，他们是这么说的，其中有个小公子自称许裕。”庆二德不敢直起身子，身前这个恐怖的老头有着门板一样宽的脊背，几大块健硕的肌肉，个子比他还高，是怎么惹都惹不起。
他的额头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但是他不敢去擦。
这就是压迫感。
那个庞大的身影向他走来，庆二德颤颤巍巍的，差点忍不住要给宋祁山跪下，磕头喊“恕罪”的时候，这个高大的老头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小子，挺不错的，有胆。好好干，以后就帮我送酒，跟你们掌柜的说一声就好了。”
话一说完，宋祁山就已经走出去好远了。
庆二德呆呆地立在原地。
他脑子一片空白，但是他好像知道，自己隐隐约约，是走上了不同的人生了……
太阳又往上爬了一分，晨曦撒落在这个古铜色的年轻仆役的脸上，让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
来香酒楼隔壁，售鬼斋的前堂。
“呼，掌柜的，你那个供神炉是不是生锈了啊，为什么是红色的？呼，好烫……”
宋小瑶这次没有坐在董小七的柜台上，董小七怕自己家的古木柜台禁不起这姑娘坐的，特地给她搬了一张矮矮的小马扎。
她坐在小马扎上，一个硕大的烤红薯在她两个小手之间来回飞跃。
实在是烫的不行。
董小七撇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耀铜香炉，继续埋头书写着什么，嘴上瞎说道：“啊，对，它生锈了。”
耀铜怎么会生锈呢？这种矿石拿水泡一百年它依然发光，怎么会生锈呢？董小七在心底默默地为宋小瑶的见识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不换个新的啊？用生锈的香炉供奉大祖不会太失礼了吗？”宋小瑶死命地朝烤红薯吹气，但它就和一个烧红的铁块一样，依旧那么烫，让人不敢下嘴。
大祖？此间夏朝供奉的神明叫这个名字吗……没有听过呢。董小七耳朵一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神的名字。他记得好像是叫午蛇的，此间叫大祖……想不通。
想来应该不是真名，只是此间百姓如此称呼罢。
“啊？换一个，没钱。没办法。”
董小七头歪了歪头，耸耸肩。
没钱永远是敷衍或拒绝的绝佳理由。至于供奉这个什么大祖，不太可能，他之前养鬼师的师承可是有信奉的祂了，一辈子，轮回几世他董小七都不可能改变自己的信仰。
宋小瑶：“……”
这狗掌柜不理我，不，是敷衍我……等我吃完这个烤红薯再找他算账。宋小瑶嘟着嘴，气鼓鼓地看着在柜台后面奋笔疾书的少年，心中愤恨，想把气撒在红薯上，一口咬了下去。
“啊啊！好烫，烫！啊！掌柜的，水啊！”
“你他娘的倒是吃慢点啊！”
“水！”
“马上马上！等一下啊！”
“出人命啦！”
……
谈了将近一个上午的韩易和林老爷，肚子都有点饿了。
林老爷大手一挥，书房里便出现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仆人，一个个端着一碟碟热腾腾的菜肴，提着两壶老酒，盛着几碗白米饭摆上了那个刻着“槐生”的名贵木桌。
“饿一个上午了！”
见菜上齐，林老爷当即拿起了筷子，端起自己的饭碗就开始往自己嘴里塞东西。边吃还不忘记对韩易说道：“边吃边聊，素堂你就别在乎什么礼不礼的那套，都是一家的人，别见外了。”
说完便是疯狂往嘴里扒饭，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什么边吃边聊，这架势在韩易看来怕不是吃完了再聊。
林老爷都这么说了，他韩易也不好在扭扭捏捏了，同意端起一碗白饭，夹了一口菜，也学着林老爷的样子，疯狂扒饭。
两个人吃饭的样子，竟如出一辙……
不得不说，这满桌子菜倒是不算多豪华，却也算是丰盛的了。
炒花生米，烧鸡，宝鱼汤，莲藕排骨汤，炒土豆丝，泡椒竹笋，酸豆角，辣白菜……各个季节的时蔬和荤菜，不多不少，刚好够两个家伙干完。酒还是上平城里出名的郭家白酒，够烈，够喝。
没过一会。
“呼……”林老爷吃完，拿起酒壶猛灌两大口，然后掏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的米粒。
韩易也吃的差不多了，见状也停了筷子，放在了桌上。这个先生慢吞吞地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后，他又拿出了那块黑色玉石。
“瞧这架势……你只能给瑜远找几个护道者了，不然他就算是有你护着，也没用。”韩易细细地品尝着杯中之酒的滋味，一只手缓慢地在黑色玉石上摩挲着，平静地看着林老爷的眼睛，“不用那么担心，瑜远能和通劫境的鬼物立鬼誓，说明他的前途无量……前提是他可以活下来。”
人和鬼立契，鬼和人立誓。
“护道者，这便是让我头疼的地方了。想这件事情头发都白了一半了。”
林老爷诉苦，皱着个眉头，一张肥脸的褶皱更多了。没有愿意为钱卖命的修士，只有用钱买命的世人。这护道者……怎么找？
鬼誓这种东西解除不了，要帮鬼物完成一件又一件事，得到鬼物的肯定之后才可以解除。解除后的报酬也是特别丰盛，就是和你立下鬼誓的这只鬼物就归于你手了。
但是，林家的公子才多高境界啊？仅仅只是一介凡人，也未入修行，却要帮通劫做事。
饶他林之元是天下十二行商之一的元商执牛耳者，也是空有财富，无能为力。
想到这里，林老爷也是深感无力。
原来，还有钱办不到的事。
屋子里沉寂一番后，林老爷抬头看向对面这个温文尔雅，高颧骨的先生。
“素堂，师弟，就一次，我就求你这一次，护瑜远一次道。算我求你了，行吗？”他面露苦色，低着头道。
林之元算得上是声情并茂了，拿着刚擦过嘴巴的手帕就开始抹眼泪了……
韩易看着对面的林老爷，这个昔日的大师兄，如今的林豪商情感真挚的恳求着自己，心中是五味陈杂。如果当时没有分道扬镳，他现在说不定可以自己保护那个小子了……但如今，师兄也才摘气境，契约的鬼物封顶也只有两只。
林老爷和通劫差多少？三个大境界，相当于直接面对一个法相境的修士！
“可以，护瑜远一次道。”
出乎意料，韩易点头答应了林老爷的请求。
“我就知道！我的师弟绝对不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师兄经历丧子之痛的！哎呀！我的好师弟啊！”
林老爷大为欣喜，直接把椅子搬到了韩易的身旁，勾肩搭背的，好似失散十多年的亲兄弟见面一般。
韩易早就免疫了这个胖子的热情，只是看着师兄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的心也似乎放松了那么一分。还好，他没提花间城的旧事，这事……该算是揭过去了吧。
也算是我韩素堂，欠他林之元的吧。
“可以了，这黑茧石就留给你今天晚上宴请的嶽宗的修士吧，我用不着。”韩易顺势把那块黑色玉石塞进了林老爷宽大的衣袖中，挣扎着起身。
“让我起来，我还得回去教书……”
师兄这胖子黏人是真的有一套啊，尽管我韩易已经是元丹境的“大修士”了，可就是挣脱不了这个区区摘气境的肉球……
林老爷放了手，手中捏着黑色玉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个是那只通劫境鬼物给瑜远的一点点“报酬”，黑茧石留在身边八十一天就可以和一只蚕鬼立契——这是少数几只世人知道可以晋升到通劫的鬼物。
林老爷知道，自己这个师弟推脱的东西是一定不会再要的……那怎么答谢他呢？
正当林老爷思索之际，耳边却传来了韩易的声音。
“黑茧石不要了，你按市价折成大鬼钱给我，共计三万六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