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大师此时真是腹中空空.
偏偏吴至极在耳边不断聒噪，果然是无聊至极.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吴至极伸出大手，在空空禅师头上重重一拍，喝道:“什么应作如是观?你读的佛法，有诸多自相矛盾之处，你要作何分辨?“
空空问:“有何矛盾之处?“
“佛云不可着相，说什么本来无一物.既万般皆空，为何佛祖还要费尽心思，教化众生?若佛已证道，就不会教化.若不曾证道，那众生为何要听他的?“
“你这是狡辩!“
“切!佛自己割肉饲鹰，又养金刚护法，他自己成佛了，那些金刚护法呢，何时成佛?“
空空合什，宝相庄严:“一切自有天数.“
“一切自有天数，又何必佛法出来教化?“
空空苦笑，不能答.
<分>
李沧溟迈开大步，沿着小径走出竹林.伊帆紧紧跟随，纵然他现在体内真气充盈，但他根本不懂提气之法，因此跟之不上.出得竹林时，李沧溟已远在十数丈外.
伊帆远远看见李沧溟微一纵身，便跃过了数丈宽的小溪.惊道:“好厉害，竟然还能飞.“跑至溪边时，李沧溟向他不住招手.眼前溪流虽不急，也不深，但伊帆前几日刚在溪流中漂流过，不免心有余悸.
正犹豫间，眼前人影一闪，原来李沧溟又跃了回来.“我本应该想到，师尊还未教你运气之法.“李沧溟说着，提住伊帆衣领，带至离溪流较远处.随后在伊帆背后拍了一掌，伊帆吃痛，不自觉又念起琴谱.李沧溟查知他身上真气，哈哈大笑.
伊帆自觉羞愧，道:“沧溟兄，我不能和你一般飞过去，你在对岸等等，我慢慢涉水过来.“李沧溟眉头一皱:“扬州距此千里之遥，似你这般脚程，何时能到?“伊帆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先去，我到了去找你.“李沧溟道了声:“胡说!“便坐在地上.
他这举动令伊帆更是惭愧，只道李沧溟索性不走了.正要说些什么，却见李沧溟双手平放至腹间，上下摆动，既缓且稳.心道:“难道他过于生气，正努力压住怒火么?“瞧他神色，又觉不像.这时听李沧溟道:“你也似我这般坐着，我教你运气之法.“
伊帆只得也坐下.照样摆动.一阵，李沧溟拿住伊帆手腕，运气一逼，伊帆赶快念起琴谱，两股真气一冲，各自散开.李沧溟问:“你身上的真气不弱，你试着将它引导至丹田之上.“伊帆问:“什么真气啊?“李沧溟再次运劲，真气催动，绵绵不绝.伊帆也念琴谱，互相对抗.
一会，李沧溟道:“你知道将气引导至手腕，就不会引导至丹田么?“伊帆嗯呀了一声，心道:“我身上这股暖流，他是怎么知道的?“依言将体内暖流引导至腹间，片刻之内，腹中热腾腾地，那股暖流在丹田处来回游走，感觉很是舒畅.
李沧溟道:“可以了，试着向上引导，然后脚下用力.“伊帆点点头，将气一提，然后脚下用力一撑，猛地跳了起来，足有丈余.眼见伊帆头朝下掉落，李沧溟伸手接住，笑道:“还好，我在这呐.“
伊帆惊魂未定，颤声道:“我这是怎么了?“
李沧溟笑道:“呆子，这便是轻功了.“伊帆疑惑不已，难道武功是这般轻易就能学会的么?他也不敢说出口，只怕李沧溟又要笑他.李沧溟道:“你再试一次，脚下不要太猛了.看准前面某处，试着跳过去.“伊帆拍拍心口，面露惧色.李沧溟沉下脸道:“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言辞严厉，伊帆只好硬了头皮再次坐地，依葫芦画瓢再次运气，看准了眼前尺许的空地，脚下微微一撑.李沧溟看着伊帆轻飘飘地跃出丈余，扑倒在地，又是一阵大笑.
伊帆爬起身，满面怒容.李沧溟正色道:“你只是还不能控制真气，练习多了，自然就不会如此狼狈了.“伊帆低头一看，自己起身之处，离李沧溟甚远，心想刚才自己只是想跳一尺，却不承想跳了这么远.如果溪流只有这么宽，自己刚才，不就是跳过去了么?
想到这里，伊帆大喜.李沧溟瞧着他喜笑颜开的模样，也是哑然失笑.
伊帆乐了一阵，向李沧溟道:“沧溟兄，你且等会，我再练习几次，就能跳过去了.“李沧溟站起身，提住伊帆衣领，纵身跳过溪流.伊帆只觉自己腾云驾雾，如在梦中.耳边听到李沧溟道:“这九曲溪这样宽，你练到天黑，也跳不过去!“
跳过小溪，李沧溟朝东一指:“咱们从这走.“顺着他手指方向，并没有路.那边厢荒草丛生，夹杂些许树林，还有零零落落的石块.伊帆问:“你是要提着我一路跳过去么?“李沧溟瞪眼道:“此去扬州这么多里路，我有这个力气，你也受不了!“
说完，又指了前面一方巨石道:“你跳过去，再跳回来.“伊帆看那巨石离自己甚远，估摸与刚才自己跳的距离差不多，只是巨石有半人高，自己要是没跳上去，撞在石头上，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时李沧溟又道:“你要不跳，我就扔你过去!“
说着作势就要来提伊帆衣领.伊帆躲开，口中道:“我试试.“心里却想:“我自己扑过去，总要比你扔过去强.“当下再学李沧溟那般模样，双手在丹田处上下摆动，脑中默念.提气，弯腰一跃.这下他用力又是过猛，越过巨石直接栽入山坡下的荒草丛中.
那草丛中竟藏有许多荆棘，伊帆脸上划了几道口子，身上衣衫也破了几处.爬起身来时，只见李沧溟还在原处站着，既没有笑，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伊帆心道:“大家都说他是奇才，我这般出丑，他定是在心中笑话于我.“
轻手轻脚地拨开所有荆棘，伊帆慢慢走回原地.李沧溟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我是不是还要在这等你十天半月，你才能控制自如呢?“伊帆正要回话，李沧溟已轻轻一纵，跳上巨石上.轻轻一跃，又跳了回来.手一伸，搭在伊帆肩上，道:“你闭上眼，什么都不用想.“
伊帆闻言闭上眼，李沧溟将他一把提起，掷向巨石.伊帆身子腾空，听得耳中风声猎猎.眼看就要撞在巨石上，李沧溟却跳上前来，后发先至，将伊帆一把接在手中.伊帆睁眼一看，自己已在巨石之上.
李沧溟道:“你从这跳回去，总可以罢?“伊帆点点头道:“我试试.“说完稍一运气，也是纵身一跃.这回他恰巧跳至原处，只是身子踉跄，差些儿又扑在地上.李沧溟笑道:“还好.可以试着跳过来了.我在这接着.“
伊帆见他答应接住自己，心里大定.也是稍一运气，纵身一跃.这次他跳得高了，虽落在巨石之上，却高出巨石一人有余.落地时身子后仰，李沧溟伸出剑鞘，在他背上一拍，伊帆总算是站稳了.
李沧溟道:“你从前不会武功，现在练成这样，也不错了.“伊帆听他夸赞自己，喜不自胜.李沧溟又道:“你再跳个几次，若已经自如了，咱们就可以上路了.“伊帆点点头.
这般跳了十数次，中间虽有险象环生之时，但李沧溟一一化解.到第十七次后，伊帆已经从容自如.只是他却不肯停下，一直跳去跳回，脸上得意神情掩盖不住.李沧溟待他再跳得几次，终于一把将伊帆按住，喝道:“够了!“
喝声未毕，他又是一把提住伊帆衣领，用力往前一送.伊帆身子腾空飞出数丈，眼看就要掉在地上，大惊之下自己猛一提气，脚下乱蹬，碰着地上荒草，借力又往上升起尺许，这才掉了下地.这下伊帆虽站得稳稳地，脸上却已没了血色.
李沧溟也跃了过来，笑咪咪道:“可以了.孺子可教.“施展轻功，往前接连跳跃，片刻间就已在数十丈外.伊帆惊魂未定，但李沧溟身影就快消失不见，他也顾不得许多，自己猛地连续提气，在荒草乱石中疾冲.
虽然数次遇着险境，但每次他都是提气向上，避免摔倒，不一会便追上了前面的李沧溟.两人一前一后，风驰电掣，半盏茶时分，便来到山下一个小镇上.李沧溟停下脚步，转头看到伊帆紧紧跟在后头，面不红气不喘，微微一笑.
伊帆也停下脚步，问:“这是哪?“李沧溟不答，大步就往镇上走去.伊帆在后紧紧跟随.经过在山中一番颠簸，他身上已经破烂不堪，头发蓬乱，形状很是不雅.所幸时近傍晚，街道之上并无多少行人，倒也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小镇不大，主路却较宽，还铺上了青砖.两边各式店铺，林林总总，时不时有叫卖声传来.李沧溟引着伊帆走到大道尽头，转入一条小小的街道.再走得几步，李沧溟在一户人家面前停下，拿起门上的铁环敲了敲.不一会，门咿呀一声，有个人探出头来，看到二人，惊叫一声:“大师兄!“
伊帆看到那人头大如斗，相貌粗豪，却原来是诸子虚.李沧溟用剑鞘拍拍诸子虚的头，说道:“三师弟，好久不见呐.“诸子虚满面笑容，上前一把抱住.李沧溟也不拒绝，二人抱作一处.
未几，诸子虚瞧见了边上的伊帆，惊咦了一声:“伊帆，是你!“上前来又要一个熊抱.伊帆作势要躲，那边李沧溟道:“小师弟因你落水，你却在家自在!要不是我去寻回，看师尊如何罚你.“诸子虚听李沧溟叫伊帆小师弟，有些吃惊，问:“大师兄你见过师尊了?“
李沧溟点点头，道:“也不算见过.他老人家命我寻回小师弟，这就要赶往扬州去.现在天色已晚，要在你家叨扰一夜了.“诸子虚连连点头，将二人引入院内.
院子虽大，却空空荡荡.只有当中一对石磨，引人注意.李沧溟道:“我二人就不进去了，你家中有什么可以招呼的，就拿出来罢.“诸子虚一听，笑道:“大师兄光临，怎么敢怠慢?说到吃喝，当然是四师弟处最好，他们家富得很哩.“
李沧溟道:“你小子还是如此小家子气.也好，本来就要见见四师弟，就去他家罢.“说毕，一个纵身，就从一人多高的院墙跳过，落入隔壁院中.诸子虚对伊帆笑道:“大师兄还是如此急脾气，咱们也过去罢.“
说着，他也一个纵身，跳上墙头，再一跃，也到隔壁院去了.伊帆瞧瞧院墙，自觉在能跳上与不能跳上之间，正在犹疑，院墙那面诸子虚叫道:“小师弟，就差你了!“伊帆本想从门外到隔壁，但诸子虚如此催促，倒让他感到不快.方才李沧溟一直叫他小师弟，自己不知道何时成了武夷弟子，现在他们各自跳过了墙头，又来催促，倒似有意考较他一般.
回想李沧溟教过的提气法子，伊帆硬了头皮也是纵身一跃，果然轻飘飘地越过围墙，还高出了许多.落地之时只听院内众人都在叫好，稍一分神，眼看就要摔落于地，伊帆急忙伸出手掌在地上一撑，同时猛地提气，这才翻了一个跟斗，稳稳站在地上.
举目一望，眼前李沧溟，诸子虚，何绪文都在，三人身后，还站了一个老头，一个老妪.两个老者面色慈祥，精神矍铄，经李沧溟介绍，果是何绪文的老爹老娘.此处院墙之内，正是他家.虽是在自已家中，何绪文仍然显得文雅安静，不似主人翁.倒是李沧溟作为大师兄，落落大方.伊帆在武夷山上与何绪文相处有段时日，知道他与自己都有些书生气，也不以为意.
三个跳墙而至的客人与主人家略作寒暄，就在院内的石桌旁坐定.原来何绪文家虽然务农，却颇有产业，家境殷实.因此院子与诸子虚家相连，但还要大些.院内除有一方石桌，四个石凳，还有一口大大的水井，一株杨柳立在庭中.两面墙上，挂满了玉米，还有正在晾干的菜蔬.
四人分尊下坐了.李沧溟坐在上座，何绪文在下首相陪.诸子虚坐在左首，伊帆敬陪末座.一直安静的何绪文先开口道:“小弟听大师兄说师尊收了伊帆师弟作关门弟子，还有些疑问.直到刚才伊师弟露了这么一手，才知道大师兄所言非虚.“
诸子虚叫道:“四师弟你就是常常想东想西的，大师兄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说笑?“说着，直起身来就拍了何绪文一下.何绪文嘻嘻陪笑，连声称是.李沧溟道:“你不要欺负他.咱们今晚能不能酒醉饭饱，还要看他的呢.“
何绪文道:“就是.三师兄平常最敬重大师兄，什么都学大师兄的.大师兄平常里走路说话，他都要学.直到有一次，他学大师兄和师尊顶嘴，被师尊训了一顿，他才稍微收敛了些.大师兄平日里意气昂扬，睥睨天下，三师兄竟然也偷偷学哩.也不瞧瞧自己是谁.“
诸子虚听了，脸皮有些挂不住，急忙道:“我是学好的.哪像你，竟要学二师兄!“何绪文争辩道:“就是学二师兄，又有什么不好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就要吵起来.李沧溟对伊帆道:“这两人就是这样无聊呐.以后你谁也不要学，学师尊的就是了.“
伊帆点点头，道了声是.心里想:“沈先生对我很好，我但凡学到他一点半点，就终生受用了.“正在这时，何绪文的老爹老娘端了一大盘饭菜上来，满满地堆了一桌子的菜.大大小小有七八碟，里头有鱼有肉，有豆腐蔬菜，还有酒.李沧溟和诸子虚都抱拳称谢，伊帆也赶忙作揖.
这时候天色暗黑，天边一轮新月升起.何绪文自屋内取出两方烛台，就在石桌角边放了.点起火来后，院内亮堂堂地，与白昼也差不离了.
酒菜上桌，诸，何两人不再争吵，各自动手吃喝起来.伊帆也吃了些，觉得滋味不错.他看到李沧溟只挑了蔬菜与豆腐进口，眼前的鱼肉一丝不动，酒也没喝.心道:“他说自己不杀生，难道也吃斋么?“这时听诸子虚道:“四师弟，你刚才有没有跟令尊令堂说大师兄不吃荦腥的事啊?“
何绪文道:“我自是说了.这些饭菜，下的全是素油.“
停了停，又道:“你什么都学大师兄的，这吃素的事，怎么不学?“诸子虚笑道:“我要是被师尊从**着念佛，我也会吃斋!“笑了两声，发现李沧溟神色不善，顿时噤声.伊帆问:“沈先生为什么要逼大...师兄念佛啊?“
诸子虚听伊帆称沈先生，大眼一瞪.何绪文却对伊帆道:“问不得，不好说.“李沧溟淡然道:“有什么不好说的?只是小师弟，你称呼尊长，可不能错了.“这声小师弟，显然是对伊帆说的.伊帆正要解释，诸子虚却道:“是啊.我们虽然是务农之人，上山拜了师尊，读了些诗书，就要识礼.小师弟本来就是读书之人，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何绪文打圆场道:“或是小师弟刚刚入门，一时改不了口罢了.“
李沧溟正色道:“我们武夷派虽是山野小派，规矩不多，但这礼数，却不能废了.“诸何两人点头称是.伊帆看他们三人神色庄重，知道一时难以解释，便也连连点头.随口问道:“何...师兄方才说不能问，不好说，是为什么?念佛吃斋寻常事，不杀生更是大大的善事.有什么说不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