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心知肚明,如果自己这边七个人只是几个小角色,花匠会毫不犹豫地杀光他们,而不是和他说这么多废话,甚至要日后送他两个美妾有意结交,无非是想让他们七个赶紧滚蛋,别耽误人家杀人,只是没有明说。
也就是说商队仅存的那两个人的生死就掌握在我的手中了,如果我选择袖手旁观,那两个人会立刻没命。这种感觉让云雀很不舒服,那两个人的死活本来和他没有半个铜币关系,这样搞得这俩人死了自己似乎也有责任似的。
花匠在等云雀的答复,哪怕是坐地起价也是他很愿意接受的。本来是奥斯因内部的事情,却惊动了诺安王国的执行局,让花匠十分不满,回头一定要查一查风声是从哪里走漏的。
“不可以!”虚弱但是坚定的声音响起。
浑身焦黑的老熊艰难地爬了起来,本来想站起来,尝试了两次只能作罢,盘腿坐在地上。只是说了三个字就咳出了几口血,血中还混着黑色的肉块。
“狗熊命挺硬啊,刚才应该给你脖子来一刀,好叫你闭嘴。”二当家说着转动着弯刀想结果了老熊。
花匠抬手制止了他,温言对老熊说道:“你们已经尽力了,别再勉强,这次我放你一马。”此时这个魁梧的汉子是个站不起来的废人,没有任何的威胁。
昏迷后醒来,商队所有兄弟,除了自己已经死光了,老熊心情激荡下一口血又涌上了嗓子眼,眼前发黑,头晕目眩得根本站不起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气若游丝说道:“云雀先生,拜托保护那两位周全,我老熊、哈斯勒这条命就是你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是语气却无比坚定,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头砸在地上。同伴们都死光了,他不希望搭上所有人命最终还是一个失败的结局,所以想搭上自己的命再换来多一点成功的希望,如果还有命的话。
说完头一歪就昏了过去。
云雀心里想要骂娘,大爷的你醒来就说一句托孤一样的话就昏过去啥事儿不管了,整得老子要是不管就辜负了你似的。人家好歹还承诺愿意送俩漂亮姑娘,你可倒好,把自己一大老爷们送给我,我要你的命有啥用?你老熊是这条道上有名的辔头,关键我也不走茶药古道旅游行商啊。
云雀心里无声地吐槽着。乌鸦已经热血上头,激动地不能自已了,说道:“老大,这事儿咱不能不管吧?”这小子大概是东方戏剧看多了,对于行侠仗义,快意恩仇,托付生死之类的戏码憧憬迷恋得不要不要的。戏剧里讲述的故事此时此刻就发生在眼前,好汉身受重伤生命垂危,首先考虑的不是自己而是要完成答应别人的事,自己力有不逮就拜托别人,并且愿意舍弃一切包括生命。这是怎样的豪迈?这是怎样的气魄?这样的好汉落难怎能不施以援手?而且自己很讨厌带着两个巫师仆人的眼镜佬,自己要寻仇就得死这么多人,难道贵族都是这样?
“乌鸦,不是你说话的时候。”鹈鹕冰冷的声音响起,提醒他老大还没有做出决断,这种时候他不该开口。乌鸦也是太过激动脱口而出,这种低级错误平日是不会犯的。
乌鸦自知不对,不再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云雀,心里说如果老大答应了眼镜佬,那么眼镜佬送来美女自己一个也不要!再漂亮自己也不多会看一眼!
花匠并不觉得一个粗野汉子说句“我的命就是你的”会影响什么局势,最多是被当作这个少年坐地起价的筹码,无妨,少年人本就轻狂激扬,做事往往掌握不好度,只要要求不要太离谱自己都会答应,而且懒得讨价还价。
“诺安王国茶叶中的新罗绿茶在下最是喜爱,每日都要喝上几杯,不知云雀先生对我们奥斯因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特产?”花匠就差直接问你想要啥东西或者多少钱了,只是贵族的涵养不允许他这么表达。
任务已经完成,听眼镜佬的语气还能捞比外快,搁平常云雀一定不会犹豫,但是这次直觉告诉他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执行局可不是城区居民管理会的大妈们啥事都管,只是奥斯因单纯的贵族寻仇执行局不会关注的。一边想着一边又看向了被保护的那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这姿势怎么这么娘?
没有多观察,云雀的视线就被剑客吸引。他看到了卡塔尔失手之后额头布满了汗水,后背也迅速被汗水浸湿,肋下的那片血迹殷渍得更大了,显然是体力到达极限的表现,云雀甚至能感受到他手臂上肌肉的紧绷和鼓动——他在竭力保持着姿态,压抑着肉体的痛楚。那种痛楚自己太清楚了,不那么好忍受。
几次呼吸之间的调整恢复,又有劫匪扑了上来。这一次他的出手远没有之前轻松写意,挥洒自如,动作慢了许多。只见他右手举在鬓边,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小臂和细剑崩成一条直线,从侧面看他的手臂和剑就像是一杆标枪,目光所至,枪尖所出。
他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像刚开始学写字的孩子死死地握住铅笔的样子,但是认真又专注,云雀看见这支铅笔送进了那个劫匪的喉咙,因为力道不够,剑尖没有穿透后颈就立即拔了出来,带出一蓬鲜血,那个劫匪直直摔倒。
他的剑变慢了,却更准确了,更难以躲避了。
他突破了。
尽管素不相识,但是云雀为他高兴,发自内心的,在绝境中也不放弃的人值得尊敬。
天空铺满了绚丽的火烧云,那些高大的青树的树冠已经连成了成片的阴影,周边林子里已经暗了下来,明天会是个大晴天。
其他几个小组的同事肯定已经下班了,自己还磨蹭什么?赶紧办完事回去交差了,上次乌鸦推荐的那家馅饼店的羊肉奶酪馅饼太受欢迎了,去了两次都卖完了只能吃别的口味,希望今天能赶上。
乌鸦敏锐的发现老大居然咽了下口水,天呐老大不会真的想女人想到这种程度了吧,乌鸦突然就心慌了起来。
思绪转了几圈才回来,再不说话就是不礼貌了,云雀问道:“那个叫卡塔尔的剑客保护的人是什么身份?”
大当家和二当家神色明显已经不耐烦,尤其二当家的弯刀转动的越来越快了,他心里实在觉得和这些毛头小子没什么废话的必要,就算这几个不是什么小喽啰,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只是出于对花匠先生的尊敬,他一直默不作声。
大当家因为之前的事已经让花匠不满,现在更是毕恭毕敬,百分百遵守命令,不多事不多嘴,拄着长斧静静站在花匠身后。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相信我,年轻人,知道了对你没任何好处。简单点,开个价吧。”花匠没有耐心再保持自己贵族的涵养和谈吐了。
“大气!那我就不客气啦。”云雀不由赞叹了一声,花匠听到他终于答应了,心中一阵轻松,可云雀下一句话就让花匠变了脸色。
“一千诺安金币。”
不仅花匠变了脸色,执行局众人也是被这个数字吓到了,乌鸦的下巴都掉了下来。诺安金币是诺安王国最高的币值,一枚金币可兑换十枚银币,一枚银币可兑换一千枚铜币。拿特鲁德市来说,一位普通的匠作工人一个月收入也就两银币左右,就能够保障一个小家庭基本的生活开销了,他们的工资一般也不发银币,而是把铜币每一百枚用小布袋装起来,扎紧口子,像一条香肠一样,方便携带也方便使用,一百枚铜币被称为一串钱,平时生活中买东西说多少多少钱都指铜币,如果单位是银币或金币才需要特别说明。对于普通家庭,一年到头都用不到银币,卖的最好的百合牌卷烟就是因为只要三铜币的价格而风靡。
云雀一个月的工资七枚银币,从来都是四枚银币存进银行的个人账户,三枚换成铜币供日常开销。进入执行局两年了,云雀账户上的积蓄有八十银币左右,折合成金币也就八金币。
一千诺安金币,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了,是蛇吞象。
“云雀先生可是在说笑?”
“没有说笑。贵族嘛,不贵怎么叫贵族。而且您要杀的那位来历似乎不简单,这个价格我想应该值。”云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他可不是什么贵族,要讲究什么修养礼仪。他十一岁之前要过饭,当过童工,饿的时候小偷小摸也干,十一岁的时候进入执行局预备役的训练营,四年后毕业正式加入执行局。在市井中摸爬滚打过的孩子身上就是有一股混不吝的劲儿,只是训练营的四年加执行局的两年时光让他不那么市侩,干正事的时候很是严谨细致。菜市场上最常见的讨价还价、无良商家串通宰客此类事情他见得太多了,如果一定要的话泼妇骂街的语句他也能来上几句。
“一千诺安金币太多了。”花匠几乎是咬着牙齿说道。
“不多不多,对我们来说多,对您来说不就是腿上拔根毛的事儿嘛。您不差这几个钱。”云雀笑得就像宰客的黑心商家。
花匠作为从小锦衣玉食的贵族怎么也说不出口自己差钱这句话来,只能咬着牙低声说:“太多了,不可能!”云雀当然知道一千金币意味着什么,他也想了解一下那个被剑客保护的人到底有多重要,他已经从商人的表现中得到了答案。
“哎呀,这样吧,给您打个八折,八百金币,不能再少了啊,我们已经亏到吐血了。”说着还一脸的肉痛。
二当家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喊道:“他妈的你们七个人才值几个钱就敢开口要这么多,是活得不耐烦了!花匠先生不用和他们废话,直接宰了他们!”手握弯刀就等花匠的一句话,大当家也把斧子提在了手中。
云雀一点也不生气,笑着说道:“我们七个当然不值钱,我们不是贵族啊。宰了我们当然就不用花钱了,要不您试试?”
花匠脸色越来越冷,自己一个贵族,刻意的委身结交人家根本不在乎,还把自己当肥羊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狂妄了,让花匠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云雀根本无视花匠阴沉的脸色,更无视他身后那两位威胁的目光,大咧咧地说道:“你们几个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我们的摇钱树保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