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
春江烟雨楼,一小巧精致房间内。
梳妆台前静静端坐着一位姑娘,五官秀丽,气质优雅,面容却极为憔悴,就像只提线木偶一般任由身后丫鬟摆布。
她便是春江烟雨楼的花魁,落小小。
“落落姑娘,今夜的你可真美。”丫鬟一边帮其梳妆,看着前者姣好的面容羡慕地赞叹道。
落小小习惯性地展露笑容,眼中却有化不开的忧愁。
今夜她将献舞,并以一夜春宵为头彩,只为博君一笑,而她至今依旧是完璧之身。
满心愁苦。
身为女子,有谁不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如意郎君,即便是红尘中人。
有人说,作为春江烟雨楼的花魁,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可又有谁知,她是有多么的厌恶这个名头。
又有多少人在暗地里辱骂、唾弃。
再光鲜亮丽可终究上不得台面。
忽闻登楼钟声。
丫鬟轻笑,“看来,又有达官显贵为姑娘而来了。”
姑娘应和着,笑得灿烂。
咚——
悠扬的钟声盖过曲乐之音回荡在九重天阙内。
春江烟雨楼,内设【朝天钟】,最高九响,可尊显客人地位,其音极具穿透力,但凡塔楼内皆可清晰入耳。
四重天阙,一对叔侄正在休息,脸上挂满了虚汗,身边美人更是满脸的幸福,显然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正巧,闻朝天钟声。
“叔,朝天钟响了,不知又是那位权贵到了。”
“稍安勿躁,听声便是,五响之上可以去结交一番。”
“叔,你怎么这么势利眼。”
“好小子,怎么?见识了女人就以为自己长大了,翅膀硬了?还教训我,瞧把你能耐的!”
“我哪敢啊。”小子立刻认怂。
“小祥,记住了,咱们的一举一动从来就不是为了你我,而是为了家族强盛,为了经久不衰的传承。”
“这片丛林遵循的是优胜略汰的法则,要么足够强,强到可以占山为王,要么学习审时度势,良禽择木而栖。”
“祥儿,受教了。”
咚~
咚~~
钟声此起彼伏。
这下有些不淡定了
不仅仅是叔侄二人,整个塔楼中所有的权贵,都在仔细听认真记,渐渐的眼神逐渐化为凝重,“一连七响,究竟是谁?”
说着,第八响接踵而来。
“八响!”
宾客抛下美人,接连起身,“有贵人到了。”
咚!
九响?
所有人的神情变得呆愣,甚至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面面相窥。
“我莫不是幻听了?”
“刚才好像还有一声……”
满楼宾客尽皆沸腾,整座塔楼好似炸开了锅,这可是建楼以来第一次竟有人直登朝天阙,究竟是何人?
所有人都想一睹庐山真面目,纷纷行动起来。
机缘,这便是一场天大的机缘,若能抓住,何愁不能大富大贵!
“侄子走吧。”
年轻人瞧着周遭沸腾的宾客,不由咂舌,“叔叔,侄儿推测,怕是无缘得见。”
中年人何尝不知,“虽然机会不大,但总要试试,这份诚意不能丢。”
另一边。
目送五人登楼离去,胖老头松了一口气,“真是未曾料到几位殿下竟然会来。”旋即问道:“对了,放任那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进去会不会不妥,要是出现差池咱们可担待不起。”
这个道理春娘自然明白,“你还真是愚笨。”
“嗯?”
“无缘无故,骂我作甚?”
“木老怪,你可听闻福临宫大宴?”
胖老头也就是木老怪想了想道:“略有耳闻,毕竟出了那么大的乱子,王族的脸面算是丢尽了,你问它做什么?”
春娘幽幽叹了口气,“有时候,不暴露身份就不代表没身份,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比几位殿下更让人恐惧。”
木老怪越听越迷糊,“何意?”
“哎呀!”木老怪也是个急脾气,道:“你有话直说,莫要给我玩这些弯弯绕。”
春娘颠恼地瞪了他一眼,可谓风情万种也不为过,道:“你可知那日宴会中有一女子,仅用一剑,从正面逼退疯魔状的剑疯?”
木老怪满是不耐烦的神色道:“知道,太知道了,坊间女子都以此为荣,更有喜武年轻相互传唱越说越神,说什么巾帼不让须眉、仙女下凡……各种的都有,听的老怪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你可要好好安慰我。”说着,一把搂过春娘的腰身,嘿嘿一笑,肥腻的手掌不老实,四处游走。
春娘没好气道:“呸!你这老怪还装,一天到晚没个正模样,明明就是色心不改。”
木老怪讪讪道:“我人生就这点爱好了,不好改,也改不了。”
春娘滑步从木老怪手中逃脱,“说正经的,你看陪同太子殿下的,年岁如何?模样差吗?”
木老怪也不恼,调情嘛~什么时候都行,反正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摸了摸脸上的横肉:“年岁不大,至于模样嘛,不好说,毕竟是男装,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就脸蛋和身形来说应是不差。”
春娘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道:“算你有眼力,我这可有准确消息,那女子样貌惊为天人,而且不及双十年华。”
这些提示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木老怪狐疑开口道:“你是说?”
随即连连否决,“不,不可能,哪有那么巧的事。”
春娘接着道:“能陪这几位的,身份会差?”
“宴会中那人所使的剑,鞘雅纯白,刃如白雪,那位,不知你注意了没有,正巧握着一柄白剑。”
木老怪神情化逐渐化作凝重,“她当真是那卫疏林的徒弟,卫清秋?”
“错不了,看看女人谁能比得过老娘。”
春娘面露得意同时心生算计,今夜算是来了真正的座上宾了,若是伺候好了,便是天赐良机,免不了荣华富贵,老娘就再也不用卑躬屈膝看人脸色了。
越想越美,随即叫来一名丫鬟吩咐道:“通知落落姑娘,今夜不必献舞了。”
丫鬟吃了一惊,“可这样会不会让本就为此而来的宾客心生怨气。”
春娘,笑而不语。
怨气?
笑话,谁敢!?
“吩咐下去便是。”
“是。”丫鬟顺从地退下。
“糟了!”
木老怪却突然想起什么来,连忙道:“剑疯子就在第五重!”
“什么?”春娘大惊,指着他鼻子骂:“该死的,你这老东西怎么不早说!”
木老怪摊摊手,“我也没想过她会是卫清秋啊!”
“你满脑子除了女人,还剩什么!”
春娘指着木老怪鼻子骂丝毫不留情,突然灵光一现,女人!
事到如今只能挺而走险,走一步看一步了。
“来人!”
一名丫鬟又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来,春娘吩咐:“去,多派两名姑娘去五重天阙文韬先生那里,就说我请的。”
“是。”
见丫鬟走远,春娘依旧心神不安,“希望……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才好。”
在小厮的带领下,清秋一行伴随悠扬的钟声直达朝天阙。
正巧瞧见,朝天钟最后一响。
丈高的铜古金钟藏身框架中立于朝天阙中央庄严肃穆,其上雕刻着山河百川,飞禽走兽,它的铸造师似乎是想向世人说明这片土地的广袤,没有给金钟留下一丝余地。
两个仆人推动粗大的圆木桩,费力地撞在金钟之上,低沉的音潮直击众人心灵。
浩瀚,大气。
小厮脸上挂着无比灿烂的笑容道:“春娘已经打点妥当,几位公子请稍后,祝您们玩的开心。”随即带着两名仆人退下,离开时清秋清楚看到那小厮的腿肚子都在打颤。
“这钟,看上去倒是不简单。”苏恪当即懒散地坐在离众人最近的一张席位上,道了一句后便平躺在地板上,极其销魂的舒缓一声:“舒服~”
朝天阙的整体构造更是像是凉亭,但一览无遗却绝非朴素,八根朱红梁柱顶天而立设计简单大气,抬眼望去,天板周遭雕刻着富丽堂皇的壁画,人物风景应有尽有,从上至下撑伞状分布,下方,五道席位被摆成圆状分布,地板上更是奢侈的盖着了一层厚厚的兽皮柔软蓬松,古玩珍宝遍布,推开四周格门便是悬廊,站在上面可俯瞰整个都城风光。
清秋环顾一圈不禁感叹道:“这也太奢华了吧。”
“三弟。”苏穆提醒道。
“诶呀大哥,又没外人一天绷着张脸你不累吗?”苏恪连头也不抬,只是伸出手,却非常精准的指向苏穆。
“他呀,就是喜欢卖弄这些。”苏姬坐下也不忘补刀。
苏瑾推开格门自然气息扑面而来,“今夜晚风甚佳。”说着便一步迈出不理会他们的纷扰。
苏穆叹息一声,颇为无奈,也随便找位置坐下。
清秋默默替苏穆默哀,这个大哥当真是毫无威慑力。
顺势入席,按了按身下毛垫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竟这么松软,怪不得苏恪躺的那么惬意,若不是稍显不妥,她其实也想试试。
悬廊上,衣摆飘然,苏瑾一人负手而立眺望都城全景。
天空乌云浅散,其背后塔尖之上一道人影竖立,月光掠过,右眼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声音沙哑。
“殿下。”
出声时,已在苏瑾身侧。
苏瑾扶着把手往下张望,望着都城繁盛,“众多门客中就属你的轻功最好,辛苦了。”
那人抱拳笑道:“殿下,难得有此雅兴。”
“你呀,就别打趣我了。”苏穆神情泛冷,“这种无聊的亲情游戏,有够恶心的。”
众人皆入座不久。
一名名美丽的姑娘如流水长龙一一上前,手中更是端着各种美酒佳肴,散发诱人芳香,小步迎上,“诸位公子,趁着月圆夜,春娘为诸位安排了上好的桂花酿,请诸君细细品尝。”
声音软糯酥甜,让几人头皮发麻。
苏恪噌的一下坐起,审视着姑娘们,笑言道:“这待遇不错。”
姑娘们微微欠身,身姿婀娜行万福礼,开口道:“诸位公子请慢用。”说罢便是退去。
“等等!”苏恪连忙将其喝住,问道:“你们不是来陪我们的吗?”
“三弟!”苏穆看不过眼,怎能这般失礼,这些年的礼仪学到哪里去了。
那名姑娘浅笑道:“回这位公子的话,我们可没有资格陪坐朝天阙,陪同诸位的另有美人儿,而且定不会让诸位公子失望,请稍后。”
苏恪抱怨一句,“规矩真多。”
“好吧好吧,你退下吧。”
清秋却不管这些,闻着芳香四溢的酒香,立即给自己斟了一杯,试探性地浅尝了一口桂花酿,嗯~,双眼放光,添了一下嘴唇,粘稠绵甜,味道清新爽口,不错嘛~
比师父藏的那些老酒好喝太多了!
这时,台阶上一道亮丽的身影轻移漫步,仪态端庄。
“能登上朝天阙的一定地位显赫吧,而我落小小前路未定,又怎愿甘拜下风。”
佳人的眼神无比坚定。
哪怕命比纸薄,却也心向鸿鹄。
哪怕要与人斗,与天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