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院中。
卫疏林将自己的佩剑【临渊】递给清秋,“这些日子,就拿它练手吧。”
先熟悉一下何为真正的剑。
剑客的一生之中遇到一把好剑不容易,遇到一把适合自己的剑更是不易。
接过【临渊】,“这就是师父的剑吗,看起来好浑厚的感觉。”清秋仔细打量,虽然知道师父有一把黑剑【临渊】却一直都没见过,这是第一次。
颠了颠,重量应在三四百斤之间也是不轻的分量,带鞘看去整体造型上除去比一般长剑宽厚些外,并未有什么特殊之处甚至朴实无华。
剑出鞘,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即便挥舞起来也是同样的安静。
“【临渊】被誉为寂静之剑,这本就它的特征之一。”身后响起卫疏林的声音。
“寂静之剑。”重复一遍,细细抚摸剑面,摸到一些细小的颗粒状却又不显粗糙反而手感极佳,举起剑,漆黑剑身放在太阳下更不曾反射任何光芒就仿佛从未有人注意过,仿佛存在于世事之外。清秋柳眉微皱,喃喃道:“可我感觉它更像是孤独之剑。”
原本静静旁观的卫疏林为之一愣,这句话……曾经也有人对他说过。
清秋却若有所想地将目光移至身旁不远处一棵有碗口粗细的院树,面露狡猾之色,“就让我看看你的威力吧。”,当即握紧剑柄,滑步,扭腰,摆臂,动作一气呵成,嗖!剑过不留痕。
握住【临渊】就感觉切豆腐一般,气流自行避退还未用什么力气就结束了,不禁让清秋产生一种错觉,究竟砍没砍中?
站定大约过了两三秒,咔嚓一声院树拦腰截断倒在院中,途中更是剐蹭到屋檐瓦片接连不断摔碎在地,噼里啪啦一片狼藉,清秋吓了一跳抱头蹲在地上,老唐与小荷其余人等皆目瞪口呆,这是要拆家吗?
等世界清净了,清秋这才小心翼翼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光景嘴唇微张怎么也合不上,用手指遍地疮痍支支吾吾的道:“这……这未免也太夸张了。”
忽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卫疏林气定神闲的站在身后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露出‘慈祥’笑容:“秋儿,你好顽皮哦~”
一顿毒打过后~
额头红肿的清秋演练片刻渐渐熟悉了【临渊】的手感,打了一个已经可以了的手势,这让一旁一直观摩的卫疏林微微吃惊,这么快就熟悉了?这才不到半天时间啊!
故作镇定的咳嗽两声,当即用脚背勾起随意落在地上的断枝,一截树枝落入手中,“今日为师便传你独门剑术,纵横驭剑术。”
“御剑术!”清秋一听名字脑海中顿时就有了幻想,“师父是那种练成后,道一句口诀把剑变大,然后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的那种吗?”
卫疏林眉头一挑,隐隐突出一个井字,温怒道:“变大?天上?还飞来飞去!”
砰~
一记爆栗敲出。
“好高骛远!胡言乱语!”
清秋捂着隐隐冒烟的脑袋,可怜兮兮的蹲在地上,扁扁嘴道:“不是就不是嘛,干嘛打人啊,打傻了谁给你送终啊。”
“送终……”卫疏林额头上的青筋好像更显眼了。
片刻后。
卫疏林小课堂开课啦!
“吾之道,将剑术之根本归于驭剑,何为驭?”
“每把剑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特征,能否利其长避其短,取决于己身如何驾驭。”
“简单来说,驭剑则如驭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一个人的言谈举止必将反映出其心声,透露出其喜怒哀乐,这是性情决定的法则。”
“剑也是一样,首先要了解你的剑,剑柄、剑格、剑身、剑面、剑脊、剑刃、剑鞘,做到全面性无一不精。懂其长处,以镇定自如之势,鉴貌辨色,观其秋毫。做到遇敌时,应对自如,方为上策。如阴与阳,如圆与方。未见形,圆以道之;既见形,方以事之。”
“秋儿你且听好。”
“纵横驭剑术全篇共二百八十八字口诀,前十二句为入门篇、中十二句为持剑篇、后十二句为驭剑篇,共三篇,其中句句皆玄奥,无数剑术精要潜藏,每每研读皆有不同体悟,一定要牢记心间细心参悟。”
手腕轻轻旋转,枝节如剑,锋芒毕露,似灵蛇吐信伺机而动,剑锋一转,又如惊龙升天游巡四海,剑朝下,点地而起身轻如燕,回身,攻若雷霆势不可挡,一剑出万法随,演周天运转之奥妙,层层变化森罗万象。
纵横驭剑术最大的特点在于变化,千人千面,而剑亦有万千变化,只可意会,当达到通其神,忘其形,剑随意走攻伐三千,便是大成之象。
收势,“看懂了吗?”
清秋呆滞的摇摇头,这谁看的懂啊?
开玩笑嘛!
哪知卫疏林轻笑一声,就如同松了一口气般,“没关系,当初为师也不懂,先拿去细细研读,哪里不懂就来问,时机成熟自得其妙。”卫疏林将一本书卷递过去,清秋看了看名录,纵横驭剑术,嘀咕一声,“原来是这个驭。”
卫疏林并不打算就此止步,“接下为师和你说说内劲功法,悟剑诀,这是一种极具变通性的功法,关键便是一个悟字,为师一生所研也不曾参透。”
“师父。”
清秋拉了拉卫疏林的衣服。
“何事?”
“为什么要一次传授我这么多,以前不是这样的。”清秋嘿嘿一笑像极了狡猾的小狐狸,“怎么感觉师父格外急迫呢?”
卫老头语调一顿,仔细打量了自家徒弟,这丫头心思确实细腻,行事作风看似莽撞毫无章法,实则锋芒内敛,唯独可惜……
卫疏林收起摆好的架势道:“为师也不瞒你,再过几日卯城关的将士们将进都,届时,王上将设宴凯旋。”
卯城关,清秋知晓,前些日子弄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都在传唱大玄卯城关将士的英勇事迹。设宴并未有什么不好啊,普天同庆嘛,王者心思都是这般,但为何弄得这般急迫的模样。
卫疏林继续道:“届时玄国权贵皆会派代表到场。”
“那师父?”
“到时你与我同去,好歹混个脸熟。”
清秋面露诧异,“我?”随即讪讪道:“玄王与我素味平生,我去干嘛?”
卫疏林并未作出解释,只是微微摇头,望向清秋神情愈发庄重,“之后,你我师徒二人会跟随王上南巡。”
“南巡,就是去南边咯!”清秋有些兴奋,但又怕不确定又慎重地问了一遍,见自家师父点头,心中惊喜连连,太好了!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去弄一朵幽兰郁金了。
见到自家徒弟丝毫不关心南巡之事甚至面露喜色,卫疏林轻轻一叹,终究未经世事。
“师父,这次王上南巡是要去卯城关吧。”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卫疏林面露诧异,惊讶地望着眼前人,“哦?从何得知?”
清秋故作高深嘿嘿一笑,“徒儿当然是……猜的!”
“猜的?”
王者心思哪有那般好猜,卫疏林也来了兴致,道:“说说看。”
这段时间清秋可没少看书,款款而谈道:“很简单啊,中原共九州七十二郡,如今七国争霸,分别位居中央以及东南西北四方之地,整个中原大地民不聊生。而玄国就位处北方,独占一州八郡,玄王之所以定都玄国北界,我猜肯定是看上了北靠边境无六国中任何一国的势力,可做养精蓄锐的准备。而时间已经证明了,都城百姓虽然穿不暖吃不饱,但已经可以勉强度日,这在乱世之中是何等难得可贵。”
“目前,唯一的隐患就是相比玄国更加贴近中央地域,同样位处北方的青国。玄国南境的战乱,使百姓的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甚至谋逆之事频发。”
“虽然从整体战略角度来讲,若想大肆进攻玄国必须首先越过青国,青国属于挡刀的位置,但这也并非没有弊端,就从每年路过青国的过路费以及运输物资的离奇失踪来讲,这样的位置很尴尬。”
“当然,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否则玄国举国震怒,拼个两败俱伤,受益的终究是另外五国。”
“玄王显然看出了这个弊端,所以不断派出军队探索中原边境之外,寻求的就是自给自足。”
“可这样终究憋屈,并不是一国之主能够忍让的,尤其是一位拥有雄心壮志的君王。”
眼神一瞥。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清秋看向卫疏林,见后者并未有阻止的意思。看来在师父心中对玄王也并非那般敬畏。
嘴角上扬,满院鲜花皆作绿叶。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若为玄王,定大肆宣扬此次战果,最好天下皆知。其一震慑诸国,玄国之势不容小觑。其二安定民心,南方反贼想要叛逆可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清秋一边诉说,卫老头一边暗自点头,“不错,虽不全面但已经展露棱角。”但随即清秋又说出了他从未想过的话,或者说是万万不敢想的。
“其三,攘外必先安内。”
清秋用手比划了一下,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留着那些心怀不轨的反贼可不行,这终究是个祸患,必须以雷霆之势除之。”
“而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让他们自己送上门来。”
“而这只是第一步,我观玄国近年军力愈发强盛,比如卯城关。再加上书上的一些片面了解,所以我推测玄王的谋划可以用十二个字来概括:独霸北方,征战诸国,一统中原。”
清秋一挥手大有指点江山的意味,见自家师父陷入沉思,眸眼一眨,从刚才的挥斥方遒再次变得慵懒。
“哈哈,当然这些都是我的推测,师父别当真哈。”
清秋摸了摸脑袋一副我胡言乱语的模样。
独霸北方!
征战诸国!
一统中原!
卫老头可被惊得不轻,主要是在细细思量间觉得愈发有可能,以王上的性格真的愿意一辈子固守一方与诸国僵持吗?不可能的,卫疏林对于这位大王的了解绝对排得上前五,自玄王继位以来一件件大刀阔斧的改革与整顿,以及暗地中夜以继日的练兵,可从未有一天荒废。
这丫头对于局势的分析未免太惊人了些,以及那句“攘外必先安内”更称得上是至理名言,这丫头真的从未接触过学问吗,这天赋简直了。
而且他还深知另外一点,这些年来,七国势力各有摩擦,虽尚未发展到开战的地步,但这代表了什么明眼人都清楚,不过是等个合理的借口罢了。
闭上眼,卫疏林仿佛看到了无尽战火遍布中原大地,到处都是哀嚎声,平民百姓四散奔逃却无处可藏,冰冷的刀锋划过,滚烫的热血染红了大地……
炙热的战火终究没能放过那些可怜人……
睁开眼,看不出喜怒,只是那双老眼越发锐利。
若此局天定不可逆,那终究是选择重生还是毁灭,便由……中原七国说的算。
既如此,不如主动出击,将选择权拿捏在大玄手中。
“师父,你没事吧?”一直白皙水润的纤细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也不知为何,明明练剑已有三年有余,可这双手依旧粉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
那双老眼罕见的泛起柔色,岁月没有消磨他的锐气,但他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他还有太多的太多没有去亲眼见证,薪火相传,所传承的可不仅仅是剑术。
啪,随意一掌拍掉,“没大没小。”
清秋撇撇嘴,师父就是这样,无论何时都不肯示弱,刚才明明一副很惊恐的表情。
卫疏林未理会她,当即走出两步,气势大变。
既然听到了不该听的,也差不多了,也是时候清理这些虾米了。
一丝杀意,却以惊人之势扩张!
以其自身为中心化作风眼,随空引流狂风大作,触发风云之变换,恐怖风压笼罩整个院落,草木摇摆不定,无数瓦砾被掀翻。
清秋一头秀丽黑发在空中飞舞,不明原因,双手紧持【临渊】架于身前,凭借其锋利分割风压勉强立足,同时面露惊恐,“师父这是在干嘛?好恐怖!”
一道声音从心底响起,振聋发聩,“秋儿,你师公曾言为师天资不佳,一生难悟剑道真谛。”
清秋心中吐槽:“这还天资不佳,难悟真谛。要是极佳是不是这个院落此时就没了!”
卫疏林声不止,“故,传其悟剑诀。岁月磨砺也好,或生死一瞬也罢,以身悟剑。为师九岁修习,至今已有五十载。终悟一剑,宗师当立,名曰:惊鸿。”
手臂一震,风压尽散却并非消失而是收势待发,恍惚间天地失色,风云汇集,天地唯有一剑而已。
不拘泥于形,不拘泥于数。
意之所至,通达天地,便是惊鸿!
木枝抖动一剑刺出,化作璀璨光华。刹那间飞沙走石,风卷残云,引发天地异象!
即便运足了劲力,更有【临渊】相护,清秋也是扛不住了,当即大喊一声:“师父我坚持不住啦!”
顷刻间,风云顿消,卫疏林狂舞的须发归于平静,手中木枝更是化作木屑飞扬。整个院落更是被摧残的不成样子,更有四道人影从空中摔落,七零八落,死的不能再死。
从他们出现在墙院跟脚时就早已被卫疏林锁定,原本想顺藤摸瓜,可惜他们听见了不该听到的。
铿!
【临渊】剑身插入土层中,清秋如释重负,看了一眼满地鲜红迅速别过头去。
“居然有人偷听……”
作为21世纪的优质青年见到死人并不可怕,可死的太血腥就是你的错了。
有些想吐。
卫疏林不受丝毫影响,或者说本就没有放在眼里,残风伴随落叶吹动发丝轻扬,说不出韵味。
见到清秋这般模样,道:“乱世谋生,没那么容易。”
“秋儿,你心思细腻但太过纯真,你的剑并不完美。”
“有师父在,我不怕。”
清秋牵强的露出一抹笑容,其实刚才自家师父究竟说了什么她都没听全。
卫疏林摇摇头,“你呀,还是缺乏历练。”
目光远望,“即便再好的也是他人的,剑客的剑如性情般有相似却绝不会相同。为师期待着,期待着……那条属于你的剑道。”
之后又加了一句,不过不是对清秋,“老唐真是越来越懒了,连这种杂虫都能放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