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棺椁下葬了。
祖陵中,丧钟整整敲了七声。西辞就站在窗外望着陵寝的方向,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母后"。
琴音在身后惊得将手中的暖炉摔到了地上。
"公主,你……"
西辞背身而立,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声音轻灵地说道:"请闻太傅过来一趟。"琴音不敢停留连忙出去请了闻太傅。
"公主是要我来做这个好人?陛下不傻,就算陛下傻,也有人不傻。"
"只要大人愿意认,就是不傻也得傻。"
"不过还需个契机。请大人等等。"
寝殿内,娟儿说着宫中的情况。
"陛下除了您和太子,还有两子两女,二公主和四皇子都为锦妃所出,跟您差不了几岁。
“四皇子在宫外已经有了自己的府邸,不常进宫。三皇子生母李嫔,他自幼养在外祖父家,瑞贵人在三年前诞下了五公主。"
"皇子公主中二公主最为嚣张拔横,您没回来前,恨不得把后宫都翻过来才行。您回来后,宫中上上下下都以您为主,她才消停了。"
琴音补充道:"哼,哪里消停了,不过是有皇后娘娘压着罢了。"
西辞坐在主位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那就她吧。"
没办法,她亦不想惹事,但总有人要当只出头鸟让她打,刚好锦妃又得罪过她。
这个时机终于是等来了……
早朝上,突然有人上书,皇后去世,依照礼法,长公主不能独居中宫,应尽快另起住处。
消息传到后宫,西辞冷冷地听着,这么快就有人急不可耐了,我可以不住,但其他人也别想住!
这天,琴音突然造访御纺局让丫头们大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琴音已经选好了衣服,拿了就要走。
"这身衣裳长公主拿走了。""可这颜色长公主她向来……"丫头都摸着脑袋疑惑道,长公主不是从来不穿这种样式复杂,颜色太多的衣服么。
"主子想穿什么要你来教?少妄自揣测。"
"是,可是这件衣服二公主她……"丫头也是战战兢兢地把宋西宁说出来,琴音还没听完就打断了。
“御纺局为后宫制衣,先皇后在时常另为长公主裁衣,所以东西都紧着二公主先用,到如今,怎么?长公主拿件衣服都不行了?"
说罢,琴音拿了衣服转身就走。
无忧宫中,宋西宁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谁拿走了?"
"是长公主身边的丫头琴音拿的,说配长公主正好,还有其他的给公主,您再挑。"
“挑什么挑,其它的能比么"东西我先看上的,早早就跟御坊局说好了,凭什么她说要就要。"说完怒气冲冲地就往中宫走。
"这颜色太艳了,跟公主您真不配,拿回来也穿不了。"西辞看衣服,想起了曹婆,她就喜欢鲜艳的。
"赏你了。"
琴音兴冲冲地应了,跟在皇后身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娘娘又特别大方,常常赏赐她们,不过这顶好的衣裳还是让她特别开心。
"你们俩待会也一人去挑一件"锦绣和娟儿对视了一眼,欣喜难掩。
"公主,二公主来了。"
西辞看着,默不吱声。娟儿在一旁说道:"请二公主进来。"
“小妹西宁参见长公主。"西辞看了娟儿一眼,娟儿点了点头。
"二公主就是这么给长公主行礼的么?长幼尊卑有别,长公主以前不见人,这算第一次二公主正式的来拜见了,就算不用提前沐浴更衣,三拜九叩总不能免吧。"
宋西宁微一愣神,"是,妹妹应该的。"
宋西宁咬着牙应到,一拜一叩行完了礼。在宫里混的,谁也不笨,她清楚皇后刚去世,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现在能对着干的。
"二公主坐吧。"
"不必了,我是来拿回衣服的。"宋西宁指着琴音手中的衣服说道:"长公主的衣物向来素雅,那衣物是御纺局为我量身定做的,想必是丫头拿错了,我特意来取。"
"启禀二公主,这衣物不是长公主的,是奴婢们要穿的。"
"哪个奴婢?"
锦瑟悠悠地开口,“哪个要穿了哪个就是了。"
"大胆!"宋西宁身旁的丫鬟上前喝道,娟儿笑了笑,直接冲上前,赏了那姑娘一巴掌,转身,又直接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宋西宁的脸上,直接把宋西宁打懵了,捂着半边脸,瞪着大眼睛望着她。
"你敢打我?你什么东西。"说着,拽住锦绣的领口,旁边的丫头纷纷上前帮忙,琴音她们的几个也不甘落后,上前跟她们扭打在一起。
西辞在一旁看着,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做好了准备,然后一巴掌拍在桌上,“给我住手!”还有些稚嫩的语调,但声音清脆又冷冽。
听着这陌生的声音,宋西宁吓了一跳,看着宋西辞,“你说话了?”
"我再不说话,你想闹成什么样?"
西辞目光直视着宋西宁,冷冷地说道:"跪下"
宋西宁脑袋一缩,还愣在那,娟儿上前,压着她的胳膊让她跪了下来,丫鬟们也都赶紧跪了下来,
西辞一挑眉,平淡的语调下了令:"掌嘴。"
"不许打我,"宋西宁一开始还叫嚣反抗着,等到巴掌落下来后,彻底安静了,然后开始大喊大叫,痛哭流涕。
旁边一个小宫女在锦瑟的暗示下一不留神跑了出去,一出宫门不久,边跑边嚷嚷道:"不得了了,出人命了,长公主要打死人了。"
不一会儿,锦妃就得了消息,急急忙忙的赶到中宫。看着女儿衣服头发散乱不堪,不成人形,跪在地上低低抽泣着,再走近一看,两个脸肿得老高。
"母妃,孩儿…"
锦妃气的手指发颤,指着西辞,"宋西辞!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说着就要冲上来。
西辞也不怕,拿着茶杯就举起来作势要砸,含笑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娘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想再试试茶杯的滋味?"
锦妃恍神,"你能说话?"
就在这时,李贵妃带着嫔妃们闯了进来。大家远远得听到了陌生女子的声音,又听到这话,心中都十分惊诧,一进来都死死盯着西辞,李贵妃也是,但还是壮着胆子出口问道:"公主,能说话了?”
"她能!她刚刚就说了,她分明就是装的哑巴,她欺君犯上啊!宋西宁坐在地上突然哭着大喊道。
“贵妃姐姐,西宁可是西宋的二公主啊,她如此做法,您一定要按规矩好好处置她。”锦妃含着泪说道。
西辞冷哼一声,一下子把杯子摔在了她脚下,“本公主乃是西宋的嫡公主,二公主算个什么东西?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在这儿嚷嚷!”。
众人都惊呆了,随即,清脆的声音又在宫中响起,如地狱的罗刹般令人瞠目,"我不过是教导教导妹妹,李贵妃就带着这么多人通报都不通报一声直接闯进来了?”
众人都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是一年前怯懦害羞,眼神寡淡,不爱见人的哑巴女孩,这声音响亮清脆,却又自带着娇媚霸气和一丝清冽,眼神犀利坚定,根本与之前的人不能重合!
只有李贵妃知道,那才是假象,刚来就敢理直气壮砸锦妃能多简单好欺负?不过是扮猪吃老虎,可是不管扮多久,虎就是虎,永远不可能真的变成猪。
李贵妃定了定心神,"是臣妾失礼了。"西辞回到主位坐下,慢悠悠地喝着茶问道:“父皇什么时候来?”
“已经派人去通报了应该快到了。"李贵妃没想到她还敢叫陛下来。
宋帝来时看见满屋子的人都站着,只有西辞端坐在主位上,他一直不在乎西辞行礼的事,直奔上方,西辞却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参见父皇。"
宋帝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好久,才出声道:"起来。"
"女儿想单独跟父皇说。"西辞低着头,不去看宋帝的表情,但她知道,他肯定会答应。
又好一会儿,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可置否的权威说着:“都回去待着。”李贵妃赶紧带着众妃子和宋西宁下去了。
打蛇打七寸,宋西辞趁着皇后刚逝,拿捏皇上的心态——愧疚、不舍、想法补偿,所以先发制人,借此机会坦坦荡荡地站出来。
御书房里,西辞跪在地上,还有已经安排好的闻太傅。
"一年的时间,臣带着公主,都在努力尝试出声,确实有了突破,但还不能讲话,臣在家听到消息说公主开口说话了,真是欣喜若狂,臣还好奇公主是什么时候能说话的呢?"
"就在刚刚。"
"哦?这么突然?"
"西宁来我宫里闹,与我宫中的人打了起来。"
"哦…"闻太傅淡淡说道:"那想必是情急之下,公主急切自然而然就开口说话了。"闻太傅一脸坦然,仿佛其他都一概不闻不知。
宋帝心中明了,宋西宁别的没学会,她母亲欺软怕硬的性子却学了七八分,让她这个时候去宋西辞的宫中闹,就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偏偏恰逢朝堂上挪宫的事这么巧,这分明是一出安排好的戏。
他问:"那怎么不早禀告这件事?"
"怕母后失望,万一努力没有结果的话…"西辞也不躲闪,说出了想好的理由。
提起去世的妻子,宋帝内心一痛,他答应过,要好好照顾她的。仿佛突然一下就老了好几岁,挥了挥手,叹了口气"出去吧。"
西辞看着他的样子,也是一阵心痛,她也要跟他耍把戏了么?
"父皇罚我吧。西辞甘愿受罚。"说完忍住眼泪跪在下首。
宋帝一叹"是我的错,罚你做什么?去吧,天凉,缺了什么就去拿。"
出了门,西辞回想起宋帝的模样,一阵愧疚。
"陛下不是个纠结的人,他明白公主的心思和想法,公主宽心。"闻太傅见西辞的样子,出声宽慰。
西辞点了点头,"谢太傅,此恩西辞铭记,来日必还。""哈哈哈,可是老夫希望没有这一天,哈哈哈哈"随即仰天大笑而去。
西辞转念一想,摇头浅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