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离开吗?”
城郊。Lucifer站立在楼宇前,面朝西方。那里,夕阳上有几片云的痕迹,点缀在孤独的日轮上。
“亚纳尔一定会再来的,他的目标就是我。我没有死,他……他们都不会结束。”
“你怎么确定他们的目标就是你?我们也算是厄尔同的叛逃者——暂且。”
“亚纳尔没有找过你们麻烦吧?”
“……”
他没有再说什么,停顿了几秒就向着远处踏出脚步。他腰腹的伤口在这两天里用那些“天使”的零部件简单修复了一下,甲胄也勉强更换成了它们的样式。他们之间没有再交流,卡洛斯继续前进,城市被他甩在后方,留下一个橙红色的剪影。
大片的荒凉让他觉得孤寂,让他想要思考什么来逃避这种孤独感。他想到了自己的国家,想到了曾经一起玩耍的伙伴,想到了一起训练的战友。
他却又突然不想回忆这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回去。他开始想象如果还有人陪他旅行,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太阳旁,有什么在闪光,像是流星。它划过云层,然后消失不见。太阳的光辉下,他能隐约看见一个黑点,那是殖民卫星的影子。
即便从第二世代末开始,AFLO基本都具备了在外层空间作战的能力,但他还是没能有机会体验一把做太空人的感觉。
“宇宙比地球还要单调。”
她的手搭在窗边的护栏上,外面的无垠深空让她感到有些恐惧。
昨天——前天,甚至更前面,似乎,都这么做过?
……
即便他已经提早了几个小时前往轨道站,但是现在看来这点时间还是太少了。整段道路上都塞满了车,导航上半片市区的道路都是鲜艳的红色。他焦急的看了一眼时间,然后略带愤怒地敲了一下方向盘。
后天他就要前往奥尔兰环第二前线基地了。上面给他的信息是让他注意安全,但他也知道,实际上这只是一句空话。前线上,无论如何注意,都可能被流弹打穿脑袋。——不,他在某种程度上希望能这样干净利落,他的家人还能拿到一笔不菲的抚恤金。
如果那匹狼没有离开,北渠的战争至少会提早一两个月结束吧。
他从库里调出那张一家三口的合照。是的,他们很像。小女孩手里攥着波板糖的柄,咧开嘴笑着,牙齿还不是很整齐。妈妈的头发梳成了马尾,眼神放在小女孩身上。而他还没有那么瘦削,咬合肌还有些突出,眼神里还有着光。
他把头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了一会儿。有一种声音远方传来,尖锐得穿透了挡风玻璃。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仔细分辨这个声音的音调,算作是打发时间。
呜——
像是……警报声。
他再仔细分辨。
是的,防空警报的声音。悠长又尖锐的警报声。
“也许是……演习吧。”
……
远方的警报声还在继续。他听到人们的谈话声。他直起身子,朝前望去。
两个黑点出现在远方,以极快的速度变大,接近。
他有些不敢相信。叶卡捷琳堡距离前线还很远,前线的防空炮是不会让轰炸机通过这里的。
还没来得及思考,那巨大的身影就从街道上方掠过。
“……AFLO?!”
AFLO身后的火焰让太阳都黯然失色,留下略带红光的残影。
他立刻打开车门,从车里钻出,朝后望去。没有错,那个剪影不可能是其他的任何东西。一种蓦然涌出的激动与恐惧充溢了他的大脑。他知道人型兵器的恐怖。
“轰”
他身后突然的巨响让他晕眩,砾石砸在他的后脑勺上,他眼前一黑,扑倒在地。恢复过来时,周身就已然一片火光。身后的街道已经被炸出一个大坑,所有车辆都碎裂开,铁片锋利的边缘把受害者钉在两侧建筑的残壁上。高楼顷刻之间倒塌,混凝土板从高处摔下,又分裂成好几块。旁边还有烧着的人体,火焰抓住他们的躯体,有些还未死去,绝望又恐惧地喊叫着。
望着远方离去的黑点,他眼神突然绽放光芒。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随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拔腿就向着街道那头跑去。他急促地呼吸着,视野模糊都快看不清前路,但还是奔跑着,穿过那些碎石和火焰。
他毫不迟疑地跑着,转过已经被轰炸的街角,钻入小巷,向着那个方向跑去。
……
快要跑不动了,但他没有停下。
腿已经酸麻,不均匀的呼吸让他的肺和侧腹剧痛。
“快到了,”
“快到了……”
爆炸声在远处响起,那几幢高楼的塔尖沉没下去。
所有的一切都突然变成了炼狱。
可他不管。
“轰”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
他不顾一切地跑着,他还认得出那些面目全非的街道。
但他好像在这个瞬间不认识自己了。
他还在狂奔。
……
“快到了!”
“就在那里!”
他在十字路口停下来,喘了口气。当抬头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已经被炮火夷为平地。他愣了一下,然后怀疑,然后心头一热,晕眩感再次袭来,他扶住转角的那堵破墙。
曾经在那卖氦气球的老人现在横躺在不远处,脖颈被铁片削去了一半。那些氦气球已经不成样子,皱在一起,四散无章,破损得已经无法辨认上面的图案。
他跪下了。碎石磕破了他的膝盖和小腿,血从伤口渗出,覆盖灰色的尘土。他心中爆发出一阵苦楚,不由自主地开始啜泣,这啜泣逐渐演变为嚎啕大哭。
可炮火声把哭泣的呐喊掩盖下去。此刻的他狼狈至极,尖锐的石块把他的裤子和上衣划破,肩膀、上臂出的血把伤口附近的布料染成深红。他本就刻了皱纹的脸上满是灰尘,眼镜歪斜挂在耳上,快要掉下来了。
他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左手,擦了擦脸上横划的泪珠,站起身,朝着那堆废墟走去。
炮火声还在继续,是市中心的方向。
他的腿酸痛不已,但他还是坚持着朝残垣断壁间走去。
“……”
“爸爸?……”
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即刻转过头去。
那个娇小的身影,还是扎着两只麻花辫的小女孩,脸颊肉嘟嘟的。她的右边,是一位女性,穿的白色衬衫已经被尘土弄得肮脏。
那个女性和他一样,用有些惊惶的眼神望着对方。
眨眼间,他们已经紧紧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