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总这么伶牙俐齿，即便不直接骂人，也终归是不好听的。晏寂城以前觉得有意思，就当是耍花腔什么的。但次数多了，男人的自尊心也不大能受得了这些讽刺。
没接她的话题，转而问。“你爸应该跟你提过我们的婚事，你怎么看？”
“那我爸有没有跟你提过，乔氏目前的困境？晏寂城，你难道都不动脑子想想么？当年我为你自杀，我爸恨你入骨，怎么可能为了给你们晏家入主京都牵线搭桥，把女儿推给自己恨的人！”
晏寂城抽了口烟，似乎并不意外她的话，淡漠地吐了个烟圈。“你指的是那三十亿的亏损？”
这下到轮到乔泠意外了，“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合作之前，我不会做一个清楚的调查？”晏寂城说这话时有些狡黠，有些戏谑，弹了弹烟灰，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你们乔氏是什么情况，我早就清楚。”
“那你为什么还想和我结婚？你现在从乔氏得不到任何好处，相反，还会被拖累。”
“最初拿到那份财务评估报告，我确实犹豫过，但我想帮你！”
黑暗中，那双眼睛一闪一闪，却是罕见地褪去了笑意，很有诚意。
“你就当做是我耽误了你这么多年的一个弥补！”
“……”乔泠不做声。
“说一些话你也许不相信，我父母逼婚时，并没有一定要求是你，只是我为了掩饰自己感情而找的一个借口。”
“说起来也好笑，我竟然连自己的感情都没有勇气承认。我不知清楚这是否叫爱，我只知道，当我考虑到婚姻时，除了你，我不想娶别人！”
“玩女人，我可以有很多选择，因为不需要交付真心。但是婚姻，就算我是个人渣，也不希望滥情到那样的程度。”
“总而言之，我不在乎你们乔家的经济状况，我想要的是你，我想娶你！”
听着这些话从他口中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乔泠百味杂陈。然而她很清楚一点――这样的感情，绝不是自己想要的。
她倒是能理解晏寂城，从好的方面来说，他们两纠缠了这么多年，到了现在这样的年纪，确实已经很累。如果能找回最初的那个人，会省去许多麻烦。
毕竟彼此已经是最熟悉的人，不需要花时间去磨合适应，也避免了发现不合后离婚的麻烦。
但这是他晏寂城的想法，不是她乔泠的。
摇摇头，“我不会和你结婚。”
“事到如今，你还在坚持什么？也许你还不清楚，没有晏家入股，乔氏一个月都撑不下去！”
“没有晏家，还会有其他人！晏寂城，你当这世上只有你一个‘救世主’吗？”
他怔住了，被烟烫了一下手，赶紧扔了，嘴里的味道也跟变了味似的，有些苦涩。眉头松了紧，紧了送，似乎怎么也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你宁愿为了钱嫁给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嫁给我？”
“看来你脑子里除了性，还剩了一点脑容量！”
“为了争一口气，值得吗？”
“如果你到现在还认为我是在和你赌气，那你就太高估自己在我心里的位置了。说实话，乔家现在的局面，是赌气的时候吗？真抱歉，我没那么幼稚，也没有那么公主心！我只是不想嫁给我最不愿意嫁的人，我又不是没有其他选择，何必这么委屈自己？”
“你还恨我？”
“不恨！但确确实实是没有感情了，只是不想嫁，就是这样！”
晏寂城看到的是一双漠然的眼睛。
是他这一生所看到的，最冷漠的眼神。没有恨意，没有厌恶，感觉就像是一个濒死的人被动地等待着死亡，浑身上下都是绝望的气息，没有人喜欢那样的气味。
晏寂城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脸上的那道裂痕，令所有的自制力土崩瓦解。
乔泠平静地整理了头发，“你大可不必感到不甘心，其实以你的条件，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证明一个曾经被你征服过的女人对你还有感情，那样的成就感，你真的需要吗？”
“我能够理解，经历了许多人和事之后，回过头去看，也许还是觉得原来的最好，就懒得再换了。可是十年了，你我都不再年轻，继续纠缠下去，有意思吗？”
“一个女人把最美好的那一段岁月给了你，就已经足够了。现在的我，也和从前不同了。”
“你总以为一样，但是时过境迁，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即便你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回到原点，我还在，也不再是原来的我！”
“和你在一起的那些年，我感觉像是过了整个人生那么长，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却没有想到到了现在这个年纪，还遇到一个这样的坎！”
“乔氏面临的状况，已经是我很难去化解的一个危机。嫁给你，并不是解决危机，反而是给了我双重危机。也许你认为是为了我好，可是，光是想想，就令我感到可怕，没有了活下去的期待！”
乔泠这一番话，说得出气的平静。这段时间她看透了人生百态，也对现实有了更深的了解，饶是她也感觉很疲惫，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争吵。
她现在只想，以最平和的态度去处理这件事情。
“如果之前给你造成我在赌气的错觉，那么我很抱歉。可是，我确实是不想，也绝对不会嫁给你。如果哪天你结婚了，记得给我一张请柬。或许我先结婚了，我也会考虑邀请你！那么，就这样了！”
推开门下车，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晏寂城没有去追。晚上十点多，精心打扮的乔泠来到了一间夜总会门口。但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踟蹰着。
她今天化了个很浓的妆，以掩饰连日来的憔悴，身上穿的也是很性感的豹纹短裙。本来就很高挑的身材，加上臀线很高，愈发凹凸有致。
她站在门口，只是没有进去，然而脸上并没有一丝退却的意思。更像是在酝酿，在积累足够的勇气，让她迈出最后的一步。
前脚刚走出一步，突然被人从身后拽住，回头一看是柏林。
“跟我走……”
“你干什么？哎……柏林……”
“你松手……”
最后还是被他拽走了，两人进了一间咖啡厅。乔泠的衣服非常紧身，不方便有大动作。再加上人已经被拖走了，既来之则安之，也就没有再和他计较。
也许潜意识里，她也需要一个逃离的理由吧！
鲜红的嘴唇衔着一根吸管，她习惯性咬管子，还有些孩子气地叼起来。
来来往往的顾客总是忍不住侧目。
乔泠揶揄，“他们一定在想，你被我包养了。”
“为什么这么认为？”
“不是显而易见的状况吗？我们年龄差这么多，我是熟女，一身上下都是名牌，而你是小正太，不是包养，难道还是正儿八经谈恋爱啊？”
“你一定要做这样的选择？”
“不然有什么办法？之前追我那几个公子哥，一知道乔氏的情况都跑光了，现在我只有找那些刚回国，还不了解乔氏情况的人下手。”
“那以后他知道真相，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乔泠翻了个白眼。“我现在操心自己的问题还来不及，哪有美国时间考虑对方的感受？先骗到手，解决了乔氏眼下的危机再说……对了，你干嘛跟着我？别告诉我是巧合，我也不是傻子！”
“我怕你做傻事！”
“很感谢你的关心，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这叫自救！”在他面前，大多数时候她习惯端出姐姐的架势。
柏林皱了皱眉头，泛起浅浅的涟漪。“你就这么确定你们一定会成功？”
“你什么意思？嫌我老，配不上他么？我三十了又怎么样？一婚的配不上，找个二婚的，难道也配不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柏林语速有一丝急促。“我是认为他配不上你！”
“以前是，但我现在只是个落难公主，只要有一根救命稻草，我都会牢牢抓住，我根本就没得选择！”
“你有……”柏林略有些焦急，“你不该这样断送自己的未来！你相信我吗？”
“不相信！”乔泠回答得干脆利落，压根就没走心。
“哎……你也没必要觉得受伤，事实上，我很感激你的好意！毕竟在我落难的时候，你的关心，让我很感动！”
“但是，你还只是个学生，你能帮上我什么忙？乔氏现在的资金缺口多达三十亿，是三十亿，不是三千块！能帮上忙的人本来就不多，更别说你一个学生了。”
这时电视里正在播放英国国会的新闻，乔泠瞄了一眼，道：“你又不是什么公爵伯爵之类的贵族，也不是什么隐姓埋名的富二代，你能帮上什么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