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西南军的接应,何舟四人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花了足足两天的时间,才穿过岭南道,进入安南道的境内。
安南道的路边没有夹道欢呼的百姓,到处是废墟残垣,还有成群结队的秃鹫。
四人越走越是沉默,当真是,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
何舟心里叹息一声。
都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但这苦法,却是不同。
不然也不会有人说宁当治世犬,不做乱世人了。
一年的时间里,安南道像是一块被战火犁坏了的破地一般,迅速失去生机。
这地方本就地广人稀,而且多数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其他人很少有想要到这个地方来的,当然,商行天下盟的人除外。
商盟的人来到此地,都是为了生意。
先前南蛮尚未入侵之时,他们从南蛮人手中收购一些珍稀山货和妖兽材料,再从大楚倒过去绫罗绸缎和丹药秘籍,甚至偶尔还会夹杂一些违禁的武器。
若说最欢迎议和的人,当属商盟无疑了。
看到何舟等人的队伍路过,正在打扫战场掩埋同袍尸首的士兵们纷纷停手,眼神木然地打量起这群人马来,在看到何舟身后的节杖时,他们的脸上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战也好,和也罢,仿佛都与他们无关。
江河汉知道,就算是议和,也无法抚平战争带给士兵们的伤痛。
那些同袍战死在眼前的场景,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却。
战争到了最后,剩下的,不过是麻木的坚持和复仇的信念罢了。
众人又行了两天,终于在午时到达了边境,安城。
江河汉见诸人已安然到达,与何舟还有宋缺然拱手道别。
“三哥,何兄弟,接下来你们还有重任在身,等归来之日,一定要通知我,到时候,定要在这安城,一起痛饮他三百杯!”
“一言为定!”何舟抱拳道。
宋缺然笑了笑,“不醉不归!”
从远处看,安城不像一座城,因为太小,更像是一个军事重镇。
当然,那堵城墙除外。
安城的城墙高有五丈,厚亦有五丈,城墙之上能跑马,只要城中有人有粮,就固若金汤。
这城墙的前方,站着一行迎接使者的人马,为首的,正是左将军魏北上。
魏北上今年已四十有五,白面如朗月,剑眉似墨染,一副儒将形象,而且已是七境巅峰的修为。
这样的美男子,又贵为大楚左将军,却仍是孑然一身,未娶妻妾,即便楚帝多次有意赐婚,他也都推脱不应。
后来,楚帝酒后问他,到底心中如何作想?
魏北上趁着酒意说道,要娶就娶天底下最美的那几个女子,等何时能策马北上,攻下大燕的城墙,他倒是斗胆,再请陛下赐婚,尝一尝那大燕九公主的滋味。
他所说的大燕九公主,叫慕容秋雪,凤榜位列第六。
何舟等四人走到近前,魏北上坐在马上,略一拱手,“使者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何舟身后的宋缺然皱了皱眉头,这魏北上竟是如此无礼,居然连马都不下。
他不下马,何舟自然也不下马,同样在马上行了一礼,“有劳魏将军。”
魏北上点点头,不再说话,调转马头,缓缓在前领路。
六皇子姬无敌知道魏北上的脾气,这人天生傲骨,自然不会轻易对谁假以颜色,这天底下,恐怕除了他父皇跟杨老将军以外,没人能让他服气。
城门幽幽,更像是一个隧洞。
穿过城门之后,终于是入了城内。
内城很小,一眼就能看到那一头的城墙,目测横竖也不过三里路。
众人随着魏北上行了没多久,便来到一处土墙围起来的宅院前。
魏北上语气淡淡地说道:“这里便是使者的歇脚之处了,明日自会有人前来接引诸位去往南荒。”
何舟点头致意,魏北上微微颔首,接着率领部下策马而去。
魏北上一行很快便回到了将军府。
刚进门,他左手边的副将就狠狠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打仗不见人影,议和倒是屁颠颠来得快!”
魏北上的副将名叫关铁山,出自大楚北方的一个大族。
右手边军师模样的人小声劝道:“老关,别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怎的?易安宁,你怕他们了?我说的哪里不对,长得就是一副小白脸的样子,不是软骨头是什么!”关铁山越说火气越大,直接咧咧起来。
易安宁是西南军的军师,此刻见关铁山的情绪上来,再次开口劝道:“老关,要打还是要和,都是圣上决定的,你就少说两句吧。”
“我只是替那些死去的兄弟们不值!整整打掉了我们一个军团,艹他N的,居然说和就要和,凭什么!兄弟们白死了吗?!四郎没了!小六子没了!无常兄也没了!将军!你说,兄弟们都白死了吗!我关铁山不服!我不服啊……”关铁山说着,竟是呜呜地哭了起来。
易安宁上前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一副谁也不服的样子。
魏北上也不劝,任由他闹,憋了这么久,总得有个发泄的机会。
关铁山闹了一会,哭声渐低。
魏北上终于说了一句,“再这么打下去,大楚都要没了,圣上都服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有什么不服的。”
听了这话,关铁山止住情绪。
“铁山,上了这战场,拿起这刀,便已将生死置之身外。大丈夫马革裹尸,今日不知明日事,在这一点上,你我一样,与这安城定城的守军也都是一样,有什么好哭哭啼啼的,打仗,能不死人吗?”魏北上继续道。
关铁山只是低头不语。
“当然,仇,我们肯定是要报的。”魏北上眯着眼,看向门外的南天。
眼里面藏着无数的刀光,仿佛要把这安城以南之地尽数斩碎。
关铁山猛然抬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不过,不是现在。”魏北上点到为止,不再多说,而是转移开了话题,“方才对这使者的态度,会不会有些怠慢了?”
易安宁笑了笑,“在我们的地界,已经算客气的了。”
魏北上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随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