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蓬头垢面的被铁链束缚住,双手双脚还有脖颈,肩胛处、手臂处、膝盖处,皆穿了铁链,上面渗出的森森血水已经凝固,似乎保持不动便不会疼,他的衣服上满是血迹和破损,本就单薄的他,看起来更像是身子掩在过于宽大的衣服中。
只是那铁链似乎很沉重的样子,他稍微支持不住的时候,身体的贯穿伤便钻心的疼,不时嘶嘶的抽着冷气,微微一动的时候,铁链上便有新鲜的血迹溢出。
他的脸上也满是血痕,竟看起来比平时苍白泛青的脸色更加红润,瘦瘦的脸颊上大大的眼睛微突,她以前竟没注意他的眼睛竟大如牛目。
当她目光对他对视的时候,看到的他眼中之剩下茫然之色,并未对她做出回应,她的心微微抽痛,他为人之时,本就受了很多困难,好不容易找回了生的意识,平静的生活在魔界,是她的出现才给他重新带来了苦难和危险,她们与魔界之间的事本不该把他牵扯进来,而熄颜之所以这般不留余地的待他,大抵是真的确定安之就是那个与她互通有无之人。
后面的人推动着她前行,她不忍再看,她要救他,原先给厉无忧考虑的时间不能再多了,最多三天,她必须要熄颜得知全部的真相。
回了消愁殿,阳离避了念清,找个机会与无忧说了魏安之的事,他也答应,三日后她叫熄颜来时,他会告知熄颜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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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也是熄颜所给的期限的最后一日,阳离前去炎魔宫找往熄颜,告知他无忧公子大有好转之事,请她前去看看,熄颜听说后大喜,随之便随她前往消愁殿。
熄颜离开后,炎魔宫随即也有一人暗中离去。
进了消愁殿,念清正在殿中守着,今日白天景清突然说要出去一趟,她总算不用白日睡觉了,但不知道她竟然是去找了公主。
熄颜朗悦的声音道:“听说无忧已大有好转了,可是如此?”
念清看看‘景清’,她已经决定了吗,要把公子好转的事情告诉公主,可是这样还得以保全公子的命吗,她想要阻止,可不知怎的却有一股力量告诉她什么都不要做,她终是未曾阻止,“只是面色稍有红润”
即便是这样熄颜也很高兴,她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无忧的床边,见他果真脸色好了许多,念清不知自己那日是如何想的,为何当时要出去,甚至有时候回想起来,若是当时自己没有出去又或者她早点阻止掉‘景清’,一切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那样公子也就不会......
但时间不可逆流,那日她心知‘景清’叫公主前来定是有隐秘之事相告,她觉得自己不该在场,便借机去倒茶离开了殿内。
熄颜坐在公子的床边,阳离深呼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与熄颜挑明无忧已醒的事实,院中却传来魔尊驾临的声音,熄颜起身,打开殿门,见战天正神色凝结,又惊又疑的朝熄颜走来。
熄颜见他神色严肃,自觉得是魔界发生了什么要紧事,也迈步走向他。
阳离见这个时候战天居然找了过来,心中浮起异样的感觉,望着熄颜的背影喊了一声,“公主”
熄颜回头看了她一眼,“尊上似乎有要紧事,且等我回来,你照顾无忧有功,我会嘉奖你的”
可等她再回来的时候,那个她说要嘉奖的人却变成了她此生恨不得手刃之之辈。
战天把熄颜带离消愁殿,在煞魔山上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熄颜道:“什么事不能在消愁殿说,非要找一个僻静之地”
战天面上似喜似惊,小心翼翼的说,“今日赤炎长老来找我了,他说我求娶你之事他不再怀有意见,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的心意,这是真的吗?”
熄颜心中诧异,当时她把婚事推给父亲,就是不想让她和战天之间太过尴尬,只要父亲拒绝,她与战天之间便可当做什么都未发生的相处,父亲应该知道她的意见,她虽还恨着凌夜,可完全是曾经有多爱才会有多恨,她做不到一边恨极一个人,一边还能接纳另一个人,所以战天她势必要拒绝的。
只是他对她好,她不能伤他,她缓了口气道:“尊上,这么多年你对我如何,我是知道的,我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只是我现在实在无意考虑此事,请你再给我些时间”
战天神色晦暗,像阴雨天前云朵翻滚的天际,“其实,能得你这么一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今日得知赤炎长老不再反对,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虽然只是空欢喜一场,但也不算竹篮打水一场空,山无棱,天地绝,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的”
两人相对四下无言,熄颜眼睫半垂,无法给出回应,战天打破僵硬的气氛道:“对了,今日你怎会这般早的去看无忧,我去到你殿中时发现你不在还觉奇怪呢,平时不肯早起的阿颜竟然没有没在殿中”
熄颜就着他的话笑笑,“景清突然跟我说无忧身体好转了许多,找我去看他”
战天面带愧色,“我竟不知,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吧”
在消愁殿的无忧睁开了眼睛,阳离朝他颇无奈的道:“熄颜突然被战天叫走了,等她回来我们再继续吧”
无忧眨眨他清润的眼睛,并无不耐烦之色。
阳离望着无忧,见他面色平静无波,她心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干净澄澈的人,他身上似不染一丝污浊,恍惚如不入世的谪仙,无欲无求,即便意识遭受禁锢,万年的苦痛也乐天知命、泰然处之,醒来之后毫无怨怼愤恨之色,反而担忧的是好朋友知道真相会受到伤害,这般光风霁月的人,而其真身竟是魔族。
他二人眼神相交了一会儿,像是相交万年的朋友,什么话都不说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心境。
此时忽听小厨房里有杯盏碎裂的声音,接着是一声摔倒在地的抽痛声,阳离还以为是念清不小心摔倒了,可而后又听到了素清尖锐的声音,“念清你如今的日子过得很惬意啊,如今堂而皇之的留在公子身边,景清是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鞍前马后的效忠于她,将我从前对你的好你都抛诸脑后,你当真对的起我吗,如今我在魔界之上无法立足了,可你也别想好过”
素清抛下狠厉的话语,接着便传来了兵器交接的声音,阳离担心念清吃亏,
见此时屋内并无其他人,她在无忧身上施了一个水结界,“我去去就回”
无忧眨眨眼睛,示意她安心的去,他会安静的等她回来。他想着今日就要和阿颜说出真相了,只是她怕是要伤心了。
但,他并无再说出真相的机会了,阳离走后,间隔几瞬便从窗外翻来一人,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逼近了他,他出手便是想要厉无忧的性命。
可是却被一层看不见的保护层给弹了回来,那人略一施法,那水结界微微晃动,那人看清了此处有结界的存在。
只是阳离以景清身体施加的水结界太脆弱了,那人没用多少工夫便把结界劈开,出掌便要厉无忧的命。
就在这短短的几瞬时间内,厉无忧已经看到了那人的脸,他心下一凉,看了看门口的方向,今日必是凶多吉少了,那人并没有蒙面,既然让他看清了长相,怕是连他死后的魂灵也活不成了。
那人出手迅疾,一掌拍在了他的心窝处,他的脸因疼痛而略微的扭曲,鲜血从嘴角溢出,胸口中掌处好似烈火在灼烧,而全身却是坠入冰窟一般的寒冷,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在这强大的掌力下根本没坚持多久,他便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为魔的一生已然结束,不过这显然还不够。
如他所料,那人还要他的魂灵也永远消失,为了让他再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在他的魂魄还未完全出体时,那人使用了摄魂法,而这却需要些时间。
阳离赶到了小厨房,见素清正来势汹汹的的追打着念清,念清平时好吃懒做,魔界术法一道上自不是勤加练习,因此根本不是素清的对手,阳离赶到的时候她浑身多处已被素清的剑器所伤。
阳离见状不好,催动厨房中的各式刀具和地上易碎的各类陶瓷碎片便悬空而去刺向素清,那些碎片众多,素清抵挡起来似很吃力,她嘴角挑起一抹笑道:“景清,从前竟小瞧了你,竟不知你的魔力在我之上,你可当真是个会藏拙之人”
说罢她破窗而出,化成一缕魔气逃走了,阳离本是朝着她逃跑的方向追出一小段距离,可是心中隐约有不祥的预感,素清莫名其妙的突然挑事,正在她想要告知熄颜真相的这一天,而熄颜却又被战天叫了出去......
她大感不好,急忙转回消愁殿,而站在门口的念清显然是一脸惊慌失措之状,消愁殿中此时只剩下一具冰冷的躯体,躯体中的魂灵已然不见了,她心中大惊,他竟然会下此狠手,连他的魂灵都不放过吗。
魔界有灭魔阵的存在,只是启动这阵法耗时颇多,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完全能处理掉无忧的魂灵,唯一可能的方法便是把他带到金蝉山。
阳离辨识着空中残余的气味,果真是往金蝉山的方向,念清的速度不及她,远远的被她落在身后,当阳离赶到金蝉山时,这片食魂树林还保持着上次凌夜落入虚空中,她放业火烧山的破败凋敝之状,可那个杀死厉无忧,劫走他魂灵的人已然不见了,而厉无忧的魂灵正被食魂树的藤蔓缠绕裹挟住。
阳离赶忙使出火链,想要将被藤蔓缠绕的只剩头部的厉无忧解救出来,虽然他这个样子即便救出,魂灵怕是也废了。
就在她的火链便要烧到那藤蔓枝上的时候,一记清脆的鞭子从她身后越过,挡住了她的火链,紧接着那鞭子想要勾住厉无忧仅剩的暴露在外的部分,可是刚才电光火石之间,他的魂灵已经被食魂树藤蔓完整的包裹住了,树汁上的毒液彻底的注入到了他的魂灵当中,即便是神仙也无能为力了,即便熄颜再次甩鞭将那藤蔓枝抽断,又将缠绕在外的藤蔓一点点的抽碎,可里面只剩下被溶解的残破不堪的魂灵,浑身好似液体似的和藤蔓枝块滩倒在地。
熄颜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都碎了,她声嘶力竭的呼喊了一声无忧的名字,可是那个人再也不会给她回应了。
那是她从小一起长大却又心怀愧疚的朋友无忧啊,他是那么一个清风朗月、光明美好的一个人,可如今他竟变成了这般样子,这都要怪眼前的一个人。
在她使出火链的时候熄颜已经认出了她。
而阳离此时也愣在原地,厉无忧的惨状实在是让她的心神受到冲击,而有人趁着她晃神的时机,从背后偷袭了她,战天手上鹰雷爪现出,五爪张开,凌厉的在她的后背划伤了五条深深的痕印,这印记深狠到她所寄居的景清就此丧命。
她猛然承受一击,身子向前俯冲扑倒在地,后背是血淋淋的深可见骨的伤痕,然后她作为寄居的魂灵,魂灵很容易从身体中脱出,倒是真正的景清正在遭受魂灵脱体的痛苦。
只是她没想到战天这般狠厉,他本想趁着她的魂灵还未脱体的时候,引剑连着她的魂灵一同消灭掉,只是没想到她脱离的这样快,那雷霆剑势竟是全数加渚到了景清的身体之上,可怜景清不过是借了具躯体给阳离使用,竟因此丧了命,连魂灵都为此魂飞魄散。
阳离看着无辜的景清因此丧命,心中大恸,转而与他们道:“景清是无辜的,为何对一个小小的魔女也下此狠手”
熄颜此时已经是怒不可遏了,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无忧,阳离简直是欺人太甚,无忧此刻的惨状,她一定要她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她眼中燃着怒火,瞳孔变成深红色,长长的发丝在空中飞舞,浑身散发着阴郁狠厉之气,阳离甚至未看清她抬起过鞭子,那鞭子便已经将她抽倒在地,浑身火辣辣的疼,鞭子中的魔气浸蚀到伤口中去,浑身不住的打着寒颤。
就在熄颜第二记鞭子落下来的时候,她还是忍着痛,从地上滚了一圈,躲过了那鞭子,接着在她面前放了一圈数十丈多高的火墙,逼退他们的攻击,自己此时刚刚从躯壳中脱体,并不是他们的对手,为今之计只有先逃走保住性命再说。
那火焰竟一时令擅火的熄颜也突破不得,等念清赶到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一幕,只不过她心知大抵是要变天了,因此只躲在远处旁观,并不敢走近。
在金蝉山另一侧的山脚下,赤炎和另一人一同走在山间小道上,赤炎凝眉道:“有什么事非要约我在这里说,咱们都一把年纪了,再说你和我,难道还要学那些小情侣,没事喜到小树林里相谈吗?”
那人笑笑,示意他离近一些,意味深长的道:“听魔尊说你可是拒绝了他与熄颜的婚事,熄颜不懂事,你好歹也是一山长老,难道也不懂事,随着她的性子来”
赤炎正色道:“你今日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事的,你若是要劝我回心转意,便免开尊口,阿颜的婚姻大事该由她自己做主,连我都不能强迫与她,我也不需要拿我女儿的幸福为我炎魔山换取什么”
“可是,你要知道,魔尊见你不识抬举可是很不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