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过来的疲惫加一上午的燥热难耐在这个时候全部消散,为了进一步了解情况,我俯首对这位先生说:
“不知先生尊姓大名?眼看着已经中午,我们想请您吃顿便饭,您看可好?”
先生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儿,就跟看傻子似的。
我……
“你可说真的?”他确认道。
“当然是真的,不会骗您。”
“我姓王,自号谷雨,你们称呼我谷雨先生就好。”
“那烦请谷雨先生先生前方带路。”我有些尴尬,只是初来乍到的我们,对周边并不了解,而且一眼望去看不到什么客栈,有个熟悉地形的带路是再好不过了,还可以初步了解情况。
“那好,跟我来吧。”说着开始收拾东西。
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脚开始隐隐作痛,谷雨先生终于停了下来,
“前面就是了,我们过去吧。”谷雨先生道。
都说江南繁华,即使我们来的不是繁华之地,也不至于如此落魄吧。我看着前方客栈刻有“来福食斋”字样的匾额摇摇欲坠,里面有四五个桌子,椅子七零八落,不用靠近就能知道定是灰尘遍布。没得选择,我们先后进去。
“有人吗?店家!有客人来了!”谷雨先生喊到。
一个小二从门后懒懒挪出来,声音不大不小的说:“各位客官好,小店储备不多,只有一些米和平常的菜,还有一些猪肉。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这个我就没经验了,看向潜兄“潜兄,你来点菜吧,咋们来到江南第一次吃饭,我来付账。”
潜兄也没跟我客气,对店小二道:“那就炒两个你们常做的绿菜,来两份五花肉,四份米饭,再加一个汤,就这样,先上壶茶吧。”
“好嘞,客官您稍等,先请坐。”说着用手中的毛巾擦了擦桌凳,
虽然桌凳并未完全干净,此刻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坐下后我们同谷雨先生攀谈。
潜兄道:“我看先生字画都如此出色,想必从小读圣贤书,且看先生的气质也非一般文人可比,不知先生何不走仕途考取功名,而要在此卖画呢?”
我本以为是随意攀谈,不曾想谷雨先生的脸色瞬间沉下
“刚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年幼时家中做着小生意,算是有些家底,家父便供养我读书,我知父亲艰辛,早起执书秉烛夜读,悬梁刺股,经过十多载,终于在红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当时全家人都十分高兴,以我为傲。”
“谁知,十年苦读毁于他人一朝贪念,当地豪强的儿子据说与我同名,抢先便上衙门道谢,听说还备了不少金银,之后得中的才子便成了他,后来我打听过,那根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顽固,根本不可能得中,更可笑的是,他的本名并不与我相同,同姓而已,可笑吧,为了功名,名字可以弃,良心可以丢。”谷雨先生说着自己的不平往事,脸上却没有气愤,无奈而已,想必是早已气过了吧。
我确是忍不了的,人才是朝廷的根基,选官的公平性决定了人才的真实性,是一个朝廷清明的重要所在,岂能让歹人钻空子令真正德才兼备之士寒心呢?
我愤愤的道:“先生就没有向上告官吗?多年苦读的成果,岂能让他人轻易窃取?”
谷雨先生苦笑着说:“怎么没有,我在衙门口蹲守了一晚上,第二天,就传来家里店铺着火的消息,爹娘不甘心,说青天白日自有人明理,我又去了郡里,结果差点害死家中小妹。还能怎么办呢?仕途哪有家人重要。”看起来年过半百的人微红了眼眶。
我感觉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疼痛难忍说不出话来,小卓子偷偷抹着眼泪,潜兄视线低垂,看不出表情。过了一会儿,我开口问到
“如今家中可安好?”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
“小妹嫁得良人,还算和乐,我也给年迈父母养老送终,前几年脱离孝期。”谷雨先生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
我感觉到先生似乎在躲避一些什么,一时又想不到,就又问:
“先生可有娶妻?如今水患横行,家中口粮可还够否?”
刚说完,潜刁便狠狠一眼瞪过来,我一时不妨被吓了一跳。
听到这里,谷雨先生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啜泣出声,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一会儿,才又道:
“我家在山坡下,大雨连日,山体扛不住此等冲刷,泥沙俱下,掩没了草屋……我当时恰巧有事出门,回去后……”
“草屋,娘子,儿女都没有了,眼前只有泥沙和树木残枝,当时还下着雨,我在泥沙里刨了两天两夜,什么都没找到……”
“那段时间,我耳边都是儿女的苦喊声,还听到娘子说要我保重的话,可是,我……我,我宁愿跟他们一起长埋在土里也不愿如此独活,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不过行尸走肉罢了。”谷雨先生双目无神的看着前方,眼泪早就流干了……
年过半百的先生,被悲伤浸染,无法自拔,而我们这些在旁边的人,谁都说不出劝慰的话来,任何安慰在此等悲伤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