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时空 2047年红都
“滚开,这是我的地方。”鹏看着眼前靠在桥堆上那个如自己一样衣衫褴褛的人,微微抬起下巴说道。
“这海泊桥底大的很,又不是你家的地方,你能睡,我怎么不能,我今天就睡这了。”那乞丐模样的人将蛇皮袋垫在屁股下,就地躺靠在了桥墩上。还没等他躺稳,鹏一把抓住他破烂的毛领扯了个趔趄,那人瘦瘦小小,没半点反抗的能力,被鹏半拖半拽的扔到了街上。
鹏漠然看着眼前那个歪倒在盲道上的乞丐,那人的落魄的形象和四年前父母带自己看过的《回梦》中马明的形象重叠在了一起。
“别,别动手,都是穷苦人,咱都是自己人,别打,别打。”那人摆着手,踉跄着起身,拖着蛇皮袋朝着远方跑去。
鹏望着街边商场的橱窗玻璃,精致的商品灯下,自己的形象完美的呈现在了上面:油腻蓬乱的长头下隐藏了半张黑红交加的脏脸;发霉的夹克与白色斑点的牛仔裤趴在身上,一双胶鞋踩着鞋跟蹬在脚上,看不出原色是白还是黄。
K原石的应用使得红都的夜晚也是明亮的,身后高楼上绚丽的灯光幕布好似走秀灯般打在鹏的身上,看着玻璃上的自己,一时间竟让他有些出神。
“哥,又赶人了吗?”女孩的声音将他从古怪的思维中拉回。一个瘦弱的女孩从桥底钻出,摸索着走上台阶——她是个瞎子。
“帆帆.....只是一些讨厌的人而已,虽然我答应过你不再这么做,但我真的不希望他们这种丑恶的人离你那么近。”鹏跑过去搀扶着杨帆的胳膊,低声道。
“嗤~人家和我们一样,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怎么能把人想的这么丑恶呢,刘姨小时候就对我们讲,要做好人,做善人,要力所能及的帮助困难的人.....”鹏将杨帆的脸颊捏住,嘴巴形成了一个可爱的o型。“打住,我妈那套理论要是好使,她老人家也不能死得那么快。”
桥底下,一盏蜡烛挂起,点亮了用旧家具废纸壳堆成的“家”。“帆帆,哥这些日子攒了点钱,估摸着够带你去一次医院的,明天我们就去心慈馆。”鹏在烛光下数着那几张皱巴的钞票,朝杨帆道。
杨帆摇摇头,“我这眼睛是治不好的...哥,你上哪弄的钱?”
“这你别管,总之这钱就握在我们手里,就是我们的。”“要走正道,不能干坏事,刘姨也希望你能做一个.....”
“打住打住,我算是怕了你了。到时间了,哥该给你做康复了。”鹏轻笑着打断了杨帆的老生常谈,爬到她背后开始为她按摩。
鹏轻轻推拿着杨帆后背,随着他拍打,杨帆的眉梢竟然凝结出几朵冰花,如棱镜般晶莹剔透。鹏见怪不怪,他望着杨帆头顶越来越多的白霜,眼神在烛光下渐渐散焦。
……
第二天,心慈馆内。
鹏摸了摸空空的口袋,光是挂号拍片就已经花光了他可怜的几张钞票。医生拿着片子皱眉说道:“小伙子你这个身上味太大了,这是公共场合你多少注意点影响。”大夫在原有的基础上又戴上一层口罩,继续说道“另外,病人的整个视神经已经萎缩了,其实用萎缩也不恰当,从片子里来看她眼窝内就没有视神经,不排除先天畸形的可能性,以我们的条件没有治疗的希望。具体的诊断结果你可以先安排住院,等省专家组的结果出来后再给你准确的答复,不过还是那句话,不要抱太大希望。”
“那除了你们这呢?”鹏面无波动,好似早有准备。实际上这种医院他已经跑过很多家了,诊断结果都一致,视神经萎缩。仨字,治不了。
大夫瞧着眼前坐着的如同乞丐版的男女,撇撇嘴:“我是医生,我的话就是医嘱,要负责的,我不能保证你在什么地方能看好……”
看着鹏冷冰冰的黑脸,终于,他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如果是三四年前,这病到哪也治不了,但自从红光这事后,在镇宁医院出了位能重建神经网络的昔人,你可以到那碰碰运气。不过我可提醒你,请他的费用可是天文数字,就是一般的中产家庭倾家荡产也拿不起请他的费用。”
“感谢指点。”鹏点点头,搀起杨帆缓缓走出诊室。他心里翻腾如海,爹妈死后,唯一照顾自己的就是隔壁租房的好心邻居。而两年前,那位邻居也在红光中产生了突变癌症,浑身的肉瘤让他饱受折磨,鹏仍能记起邻居临终前将他女儿和自己叫到床边托付的场景。
如今有了杨帆有了治愈的希望,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治疗好她的眼睛。
至于钱,世上哪有好赚的钱?如果有钱,二人就不会睡天桥底,不会穿捡来的衣服,不会活的像对乞丐。
当然,昔人除外。暴利的k能源和高昂的异涡赏金让无数强大的变种昔人一夜暴富。鹏在天桥下这几年里,为了钱,很多次想要冲进红光区,寻求几率渺茫的变异。之所以迟迟没选择这条路,一是因为自己亲眼目睹了双亲及刘姨因为红光而死的场面,对红光产生了来自本能的恐惧;二是一旦失败,杨帆的命运也会随自己的死亡而破灭。
如今,摆在了鹏的面前的要么一辈子带着杨帆做天桥下的老鼠,要么就是搏那百分之几的可能性,成为昔人。
二人沉默着从医馆走出,杨帆一路簇着眉,显然是医生的话让她十分不安——她对自己的眼睛从来都不抱希望,倒是自己的这位哥哥,以他的性格一旦知道了有办法给自己治病,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凑钱。想到这,她紧紧抓住鹏的胳膊,再也不愿放开。
“帆帆,你想吃茶酥吗?”鹏在路边那家熟悉的点心铺停下,巧克力伴着香草味从店内飘出。自从红光后,自己便再也没来过了。
杨帆摇摇头,抓着鹏继续往前走,二人只是停留了几秒钟,店主厌恶的神情便似手般推着他们走远。
鹏回头望着那家店上硕大的“独佳味”连锁招牌,那招牌亦在冷冷的望着自己,仿若一只狰狞的巨兽。
……
红都的夜,总是比其他地方要亮一些。朦胧胧的月光和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交织在一起,如一张捕天大网,扣罩在红都之上。
鹏站起身,将自己的薄被披在睡熟的杨帆身上,从旧家具抽屉中摸出一把钳子揣在怀里。他抄着手一路疾行,停在了社会保障院门口。
“哪怕我回不来,帆帆也能在这里活下去,即便只是活着。这里,也许是夜幕下唯一宁静的地方。”鹏望着已经熄灯的大楼想到。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烟盒,用捡来的笔写上了几句话,投进了熟睡的保安亭中。
对于红光区,鹏的记忆很简单。他曾亲眼目睹过小型的随机红光区的可怕,自己的家人便是因为这种情况被迫进行突变导致死亡,这种红光区持续时间较短,会自行消散。而大型红光区他也见过,离海泊桥只有两站地的河东区整片都是红色的海洋,这种红光区不仅不会消散,还有扩散的迹象。因此就连河东区尚未笼罩的边缘地区也被划为了禁区。高耸的铁网,巡逻的卫队,花花绿绿的警戒线,构成了河东区美丽的沿岸风光。
莫说接近,就是远远的看上几眼,也会被探照灯聚光,然后要求立即撤离。
鹏思索了一会,转身向西走去,停在了海泊河掺杂着浮冰的河岸边,河对岸正是河东区的草石岸,由于浮冰原因,船只难以靠近,且河面一览无余无遮蔽物,这里反而成了防守力量最为薄弱的地方。
二月六号,正值寒冬。鹏深呼一口气,缓缓的将腿没入河中,冰冷的河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咬紧牙奋力游动,勉强爬上了不远处的浮冰岸。鹏趴在冰面上抬起头看向前方,河的后半段全是光滑的冰路和暗窟。远处探照灯时不时从河面扫过——幸好,从扫过的速度来看,这一段冰面的探查只是例行公事。
鹏手脚并用,匍匐着爬了近二十分钟,总算是摸到了河东区河岸的烂石滩。他继续匍匐,嘴里低声数着探照灯扫描的规律和时间,尖锐的石头将他厚厚的夹克刺穿,疼痛让他被冰水麻木的神经有些清醒。
他仍在等,就在探照灯从头顶扫过的瞬间,鹏拿出准备好的钳子起身三两步跑到铁网前,用力拧动铁丝。35秒,他必须在35秒内赶在下次探照灯扫过来之时进入红光区。他之前在cbd广场的大屏幕中看过关于禁区的宣传片,知道巡逻队中有昔人存在,那种家伙爆发性的速度能在探照灯发出预警后几秒内抓到自己。一下,两下,三下,如狗洞大小的铁丝网被拧开,鹏松了一口气,只用了二十几秒,比自己预想要顺利的多。
马路对面的天空笼罩了一层浓浓的红光,早已无人的商街,几只摩托大小的怪鸟停在招牌上,死死的盯着鹏。两旁的行道树突变成了布满紫色怪瘤的诡异造型,狰狞的枝叶在风中摇曳伸展,姿态仿若活物。
鹏呆呆的望着网内的景象,浑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身后的灯光猛然聚焦,鹏第一时间竟想起了昨天晚上橱窗外被灯光照耀的自己。两秒后,刺耳的预警的高音喇叭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远处剧烈沉闷的跑步声。
“昔人!”鹏虽流浪四年看遍人情冷暖,但毕竟他只有十九岁,昔人那有力沉重的踏地声每一下似乎都踩在鹏的心头,他此时被吓的肝胆俱裂,慌忙拱进铁网内,此时他距离红光只有一马路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