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整个村子里还是静悄悄的,南慕白已经担完了一担粪土,他听着扁担吱呀吱呀的叫声,心里暖暖的。最近几天里,几个大队闹低保闹的天翻地覆的,昨儿个听人说,上庄大队的书记竟然因为这事被活活给打死了。唉,以前交纳粮税的时候也活过来了,现如今国家政策好了,粮食税免了不说,还给发补贴,设低保,办医保,按理说来,生活是越过越好了,可为什么村子里的人比以前更见利眼红,黑白不分呢,东家长西家短的,生怕自家吃了亏别家得了便宜。南慕白眼睛看明白了,心也就死了。妻子死后,队里让他当谷口村的村长,每月补贴80元,南慕白心想着为了这80块钱,那就干吧!可是村子里的低保一闹下来,南慕白整个人快被逼成了疯子,本来花白的头发现在两鬓全白了。南慕白不想也把这条命丢在低保这桩糟心事上,他还有四个未成人的孩子呢!南慕白想,他挣不起这每月的80块钱,这个村长他不干了!这样想着,扁担吱呀地更响了,南慕白不知不觉已走进自家的院子了。毛蛋欢快地朝他跑来,“喵喵”地叫开了,眼睛巴巴地瞅着他。南慕白蹲下身,摸了一把猫的脑袋,“毛蛋啊,你说这个村长咱当还是不当?”南慕白看见猫的眼睛朝他眨了几下,又“喵喵”叫了几声,“毛蛋啊,你也说咱不当这个村长了啊!那好吧,我听你的,这个村长咱就让给别人了,反正有好些人在盼着当这个村长呢。”南慕白又摸了下猫的脑袋,站起了身……
下午回来时,南慕白已经卸掉了村长的这个包袱。他觉得走起路来,脚地下也变得顺溜了,人也轻快了。南慕白走进了厨房,看到灶头上盖着一碗饭菜,案板上新试过的抹布的味道依稀可闻,墙柜里的二层架子上一些旧的塑料袋整齐地叠在一起,一只捣蒜槌子孤零零地躺在上面,南慕白看见一点未洗掉的蒜末干在了上面。灶火旁烧火用的麦秸秆高高地摞在一起,早上还堆在地上的垃圾也不见了。看来中午她来过了。南慕白揭开那碗饭,还是温的,他的鼻子酸酸的。过去的这一年多里,要不是弟媳刘淑芸,这个家会变成什么烂包样,连南慕白都不敢设想。妻子田芬芳出事的那段日子里,南慕白把家里的一切全丢给了弟媳。妻子田芬芳离世了之后,家里适逢大事,锅灶上缝补上的也都是弟媳,没有了她,南慕白不知道自己还会遭遇多少烦心的事。南慕白知道,田氏这一门人这辈子是不会再上他南家人的门了。除了弟媳,南慕白不知道还会有谁会不厌其烦地为这个家操上一份心了。南慕白捧着碗吃起了饭,心头掠过一丝暖意。
吃完饭,南慕白装了满满的一杯清茶,锁上了大门,向那块洋芋地走去,他要到妻子的坟头和她喝几口去。路过上梁沟地的时候,南慕白望见老校长的坟头上又被地鼠拉开了几个洞,他走过去用手填好了洞,“老校长,你也喝一口吧,以前你喝的是我和芬芳的喜酒,今儿个你喝的是我和芬芳的一杯淡茶。”南慕白给老校长的坟头上撒了一些茶水,然后,一步一步地往山梁上走去,最后,来到了田芬芳的坟头。山梁上一片片绿油油的田地,在蓝白色的天空下面,迎着风,轻轻地摆动着它们的腰肢,山间野草的气味飘散在南慕白的周围,他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芬芳啊,我又看你来了,我终于把村长这个担子给撂了,寻思着还能多活几年。”南慕白一屁股蹲在了妻子的坟头边,“噢,对了,有个事情我得给你说一说,听说赵冰离婚了,去了南方的一个什么城市。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个缘由,只是挺唏嘘的。芬芳啊,你听了心里不要难过,人啊,该是什么样的命,他就躲不过!”南慕白望着那一片片渐渐黯淡下来的绿色,拿出了一个烟卷。
“芬芳啊,庄间人都说你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可是唯有我知道,你的心高,你的命比你的心还要高哩。”南慕白用手攥着妻子坟头的土粒儿,一粒粒撒了下去,飞起一些尘土,南慕白无限怜爱地伸出手,希望能有几粒跌落到自己的手掌心。
“芬芳啊,一日的夫妻还百日恩呢,更何况咱俩还是二十多年的患难夫妻,这恩情就重了。现在,咱们做不成这人世间的夫妻了,我欠你的恩情也没法还了,那我就经常来陪你喝上几口淡茶吧!”南慕白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扬起手往坟头倒下去.……
西边天上,正值日暮。